第一章 她可有婚配?
谢家时隔一个月又挂起红布条。
白日里布条随风飘荡,似曼妙舞姿翩翩,日光下那一抹红十分扎眼。
一般来说这是谢家主君纳新妾室的象征,府里仆人匆匆忙忙。
谢姝祈从院子里出来,迎面对上四顶轿子从偏门中送进来。
轿子并不简陋,其中一个轿尤为惹眼,繁杂的金色花纹绣在轿身,上面大片大片的金花,随着轿夫的动作而晃动着。
若是换做其他人指定觉得好看,可落在她眼里就只有“俗”,要不是在府里瞧见了,谢姝祈还以为是土匪发家致富娶媳妇了。
微风徐徐而过,卷起帘子。
谢姝祈微愣,这才想起是纳妾,虽未曾娶妻但也见过,这花轿怎么看都不像纳妾的规格……
她朝里望去,红色轿帘透着光映出女人的侧颜,摇曳的发簪随着轿子起伏,叮当作响,声音悦耳极了。
有一簪,通体为玉内里含金,将玉体掏空镂成鱼形,金作点点水,一步一摇,声音也是极好的。
谢姝祈为何知道得这么多,当然是因为那玉簪是她自已做的。
本来打算自已戴,或日后赠与爱人,谁料簪子在一日不翼而飞,想来是她爹瞧见好看,顺手便拿走了。
她的努力全都给爹做了嫁衣,谢姝祈暗自叹了口气,可惜了,那玉…再也找不出第二块来。
谢姝祈收起打量的目光,默不作声的让了道。粗略得算了一下,今年挂了十二条布带,这该是今年第十二个妾室了。
也是府里第二十二位妾室,她的二十二姨娘。
她那便宜爹迟早得死在床榻上。
在她离去的背影之下,轿帘被一只洁白如雪佩戴着上好墨绿玛瑙的指尖挑开。
“停轿。”
轿中人隔着红色雾蒙蒙的盖头窥探那抹身影,日光下少女的人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只留下一闪而过的墨绿色衣角。
边上的嬷嬷见她打量的目光,介绍道:“江姑娘那是我们府上的六小姐,在大理寺任职,可别瞧她不好相与的模样,其实也就是个纸老虎,外冷内热的人。”
“是吗?”轿中人回道。
“自然自然,日后您便知晓了。”
轿中人点头道:“她…可有婚配?”
“未曾呢!我们六姑娘那顶好的模样又身任大理寺少卿,提亲之人数不胜数,不过瞧着五姑娘对这些事不甚在意,老爷就将亲事搁置了。”
“嗯……”
“她可有字?”
嬷嬷点头,“有的,六小姐字如霖,老爷小姐们都不曾唤她小字,渐渐的也就没人提起了。”
“为何?”
“六小姐不喜。”
人已远去,轿帘却久久未曾落下。
“江姑娘,该启程了。”
轿中人也才如梦初醒般收回手,红色的帘子和盖头一同晃了晃,她回了一声:“知道了,走吧。”
如霖…
她合上轿帘,一把扬起盖头,耳边珠翠悦耳声萦绕,她心里默念着从嬷嬷那听来的小字。
如霖,如霖……
.... ... ...
谢姝祈穿过一条条廊道。
“六小姐留步,主君有事与小姐商议……”
嬷嬷在她身后迈着步子追喊着,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利索,跟不上谢姝祈的步子。
“六小姐!等等……”
谢姝祈心里一阵恶寒,脚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想来不过又是让她给那几位小娘安排住处,分配婢女什么的琐杂事。
谢家是商户人家,现居京城,金矿有几座,左左右右的铺子田庄也有百来张纸。就算安安分分待着什么也不干,就这些足够吃好几辈子了。
平日里谢家主君放浪不羁惯了,因着钱多靠着资助军队步入京城,半路成了散官,府里也没那么多规矩,自然有也不遵守。
这府里的事务多半由她和三哥七妹分担。
七妹前日贪玩非要学什么大将军,说得耀武扬威的不出所料在夜里骑马奔驰摔断了腿,躲院子里哭说这辈子没脸见人了。好在还有四嫂照顾一二。
现如今三哥被人陷害入了狱,谢姝祈还为此革职在家,老爹不但不想办法把三哥尽早捞出来还敲锣打鼓得纳新妾。
真想不明白他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劳子玩意。整个家里竟没有一个人能挑起担子来。
谢姝祈每每想到此处都连连叹气,这比她在大理寺叹的气都多,要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待在大理寺审案。
“六小姐!你要去哪啊,老爷还在等你呢…”
谢姝祈道:“我不去,嬷嬷别跟着了,我要去大理寺,先行一步。”
谢姝祈一想到等会去谢主君院里面对一群姨娘她只觉得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上次去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进退两难,她黑着脸走出来,此后发誓不再去老爹的院里了。
她也没理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府。
***
府外。
谢姝祈翻身上马,奔至大理寺,马蹄踏起一层薄沙。
“闲杂人等,无腰牌禁止入内。”
大理寺外,层层人上前,挡住大门。
谢姝祈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尘土,“本官是暂且革职,让开,我有要事和寺卿说。”
“这…”捕快们面面相觑,“谢少卿,奴才们也是奉旨办事。”
捕快中走出一个衣衫简约眉眼带笑的女人,看起来温和有礼,有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被她柔和外观欺骗的大有人在。
她站在捕快身后与谢姝祈对视一眼。
谢姝祈看着她直言道:“苏少卿,多日未见憔悴不少。”
苏青风听了她的话不恼,反倒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这三年来日日和谢姝祈不对付,见她处处碰壁,被人阻拦自然是嘲笑不已。
“昨日寺卿大人说如若你来了,千万不可放你进来,您是日日在大理寺熬着案子,生了病这才朝陛下告了月假归家的,你瞧寺卿大人对你多好,生怕辱你清誉,就连借口都替你想好了。 ”
谢姝祈说:“她是这般说的?”
“那当然,既如此这门你是不可进,总不好叫寺卿欺君吧…”
谢姝祈闻言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鬼话连篇。”
苏青风瞧见她那副想硬闯却又忧心的模样,笑意连连:“这几天还是待着家里好生休息吧,谢姝祈你要是熬坏了身体我和寺卿可是会心疼你的。
谢姝祈道:“你就用这几个字打发我?”
苏青风点点头:“再会,谢姝祈我期待下次与你共事。”
说完,苏青风头也不回地走进大理寺。
谢姝祈冷淡的脸上竟露出一抹烦躁,今日她连门都没进去,何谈其他。
她上前一步,大门前的捕快快速上前,围成一个大圈死死守着门口,颇有种,她若上前定鱼死网破的模样。
见此形境,谢姝祈停下了脚步,若她硬闯那必然有理都变成了无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匾,转身离去。
苏青风半蹲在屋顶上目送她离开,确认人消失在街角,这才从屋上退下,将脚步移向屋内。
“她走了吗?”
屋内的人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卷宗,桌上是一卷卷早年的陈年案件。
苏青风点头,憋了好半天她好奇发问,“大人为何不让谢姝祈回来?方才在门口她说有案件的线索,您不想知道吗。”
“不必理她,看好大门,近日不得让她进大理寺。”
“是…大人,谢老三闯的祸也不能让她平白无故背了吧?”苏青风问,“若是如此那岂不是无妄之灾,这对于谢姝祈来说并不公平。”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何替她发问。”
苏青风道:“非也,我虽不喜她,但也惜才,可不希望对手因为这种事情罢职。”
女人笑着摇头,瞧了苏青风一眼又低头继续看卷宗。
“她不能待在大理寺得归家,至少这个月得老实待在家里。”
这句话让苏青风想到了告假的借口,她沉思了好一会,这不会其实不是什么劳子借口而是事实吧。
想到此处,她这才惊道:“谢姝祈不会真的病得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