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低头沉思一瞬。
只那一刻,大当家忍着疼痛纵身跃向她。
与此同时,与她偷情的那个书生,也向少女发起了攻击。
前后夹击。
少女已然躲闪不及,面露惊恐。
那俩人以为必然能一刀毙命,就都加了十足的力量。
可最后一刹那,少女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后仰,躲开了。
那俩人却收不住剑势,互相捅了个对穿。
少女接着又补了两剑。
那对野鸳鸯,便生同衾,死同穴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归凤山的土匪愣在原地,这算怎么回事!
他们打杀得正热闹,头领却没了,还要杀吗?
少女剑尖滴血,绿衫束发,眼神清澈又坚定,对小和尚说:“你放心。我能护你下山。”
那小和尚一愣,面露苦涩。
他艰难求生,活到现在,所有死局都是自已拼来的生机。
他向少女颔首。
转而对归凤山的土匪说:“你们的大当家已死,各位何必再做无畏牺牲。世道艰难,若能活得下去,谁也不愿落草为寇。这位马将军,在长安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各位若愿意,可与跟随他争一个光明前程!若不愿意,拿了银钱下山,娶妻生子过安生日子,也使得。这是生路!”
小和尚一顿,面容不怒自威:“可若各位只往死路上走,这位姑娘的剑,便可送大家一程。”
众人听了,犹豫不决。
这时候一人喊道:“大家伙别听他胡说!大当家死了,还有二当家和三当家!他们三人,怎能打过我们百来号人…”
话没说完,只听“啊”地一声,那人捂着脖子痛呼,惊恐地望着绿衫少女。
动脉血喷射,喷了周围人满身。
场面血腥,很能震慑众人。
少女道:“你们两位当家的,早已投靠了马将军,去长安享福了。”
土匪们半信半疑,但都不敢上前质问,害怕被一剑抹了脖子。
马元贽也终于回过神来,尖细着嗓子说:“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各位跟了我,必定荣华富贵不绝。”
这些土匪本就是乌合之众,平时听命于三个匪首,最是欺软怕硬,又是不能分辨是非对错的草包。
只觉得小和尚给的两条活路,都不错。
又迫于三人淫威,便纷纷缴械投降。
一百来号人,竟然有一大半要跟着马元贽,去长安享受荣华富贵。
剩下的二十来号人,选择拿安家费走人。
那个小和尚换了一身寻常装扮。
粗布麻衣,难掩尊贵。
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
马元贽同小和尚说了一阵,便带着人下山了。
少女背了剑,问:“你不走吗?”
小和尚负手而立,夜色暗涌,他低叹一声,说:“天地之大,我却不知何去何从。”
少女想他与马元贽的对话,便说:“那你慢慢想,我先下山了。”
小和尚苦笑,对她却越发感兴趣,问:“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了。临别之际,总不能连名字也不知。我叫李十三,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眉毛一挑,质疑:“李十三?糊弄人吧?”
李十三笑着说:“家中兄弟,我行十三,便取名十三。”
穷苦人家确实有这样起名的。
他的装扮虽又是和尚又是农夫,但家世绝不贫苦。
少女说:“我姓周,行二,你便叫我周二丫吧。”
李十三明知道是假,也不戳破,只叫她周二姑娘。
周二姑娘连杀了归凤山三个当家人,还偷着出村,将村规族约挑战了个彻底。
此番回去,即便不被父亲打死,料想也要个把月下不得床来。
但她大仇得报,只觉得纵便死了,也没什么要紧。
她对李十三说:“我来的归凤山的路上,见四五大汉围在一对母子身边,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人性之恶,让人觉得可怖。
她见李十三不答,便说:“那个小孩子要病死了,他们在等他咽气。几个人已经商量好,哪个要吃胳膊,哪个吃腿。”
人性沦丧,还是超出了李十三的预料。
李十三面露悲苦,怅然道:“大唐江山,广厦万间良田万顷,普通百姓却无一屋一瓦,竟出现食人之事。明君能臣不现,则社稷危矣。”
周二丫说:“君臣社稷我不懂,可既然你不是被分食的那个,就该好好活着。等哪一日绝路在前,再感叹‘何去何从’也不晚。”
尚且有命活着,就不该做那些无谓的感叹。
李十三没成想被一个毛丫头教训了。
毛丫头说完,拱手同他告别。
弯月如钩,山风穿叶,绿衫身影隐没在无边黑暗里。
李十三独自屹立。
少顷,两个矫健身影来到他身后。
他并不回头。
一人声音恭敬,说:“公子,官府剿匪的军队,已到山脚了。”
李十三声音冰冷:“一击不成,他后手已至。我若不死,怎么能行!”
另一个禀道:“那个小姑娘捣毁了陷阱,还在水里投了迷药,只有一处军火库,她没找到。”
李十三:“把炸药引爆吧。”
那人问道:“公子,剩下的土匪怎么办?”
李十三慢悠悠地转头,眼神波澜不惊。
另外一个人赶紧回道:“他们自然要被炸死,能为公子所用,也算死得其所。”
李十三算是默认,命令道:“去安排吧。”
剩余的二十多个土匪收拾了盘缠,正要下山。
不知哪个提议说聚散无常,喝一杯饯行酒吧。
山中无聊,土匪都爱喝上一口,当下便纷纷附和。
只是没想到,喝了之后便人事不省。
李十三见事成,正要脱身。
见一个瘦弱身影正上山来。
却是周二。
两个暗卫隐去。
不待李十三发问,少女气喘吁吁地说:“官兵上来剿匪,你…赶紧跟我走!别让他们错抓了你。”
她猛地看到后面倒了一片的土匪,错愕地问:“他们怎么了?”
李十三说:“喝了一碗饯行酒。我不信他们酒量差成这样。”
周二想起自已投的迷药,无奈地说:“只是迷药,个把时辰就好了。官兵倒是白捡了大便宜。”
李十三说:“原来是姑娘手笔。”
周二说:“他们为虎作伥,也活该被官府捉去!”
又看着李十三说:“我知道山上有一处密道,你跟我来。”
李十三跟在少女身后,踏山阶,过屋宇。
她束发绿衣,背着长剑,对他全不设防。
他手中匕首几出几收,铁石心肠终是生了慈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