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愚自然不能让李十三在她面前摔成肉饼。
她几乎没有思考,弃了假光王,转身就向城门奔去。
李十三也还算机敏,回身抓住了女墙,这才没有立刻掉下来。
城门上的人见了,便用长枪长剑戳刺。
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羽箭密密麻麻地向叛军射来!
明明叛军已经投降!
所以,他们要杀人灭口!
箭簇影响了周若愚的速度。
李十三死死地攀抓女墙,依然挂在上面。
张稳见他如此,直接从士兵那里夺过弓箭,对准了他。
李十三终于撒了手,直直地掉下来。
只要还没死,就一定有办法活!
这是周若愚的人生信条。
迎面而来的箭簇,她不再躲闪,而是直接抓住了箭尾。
用力地向城墙掷去,箭头稳稳地扎在城墙里。
“抓箭!李十三!”
李十三掉落的过程中,也在寻找各种着力点。
听到周若愚让他抓箭,就见一支羽箭扎进了正下方的城墙上。
箭簇呼啸,震碎了墙砖。
可见气力之大。
接着又有第二支、第三支……
李十三掉落的速度极快,他虽然抓住了羽箭,但是根本承担不住他的重量,羽箭断裂,他又往下掉。
第二支依然如此。
第三支亦如是。
……
却也起到缓冲的作用,可能摔不死,最多落个断腿断脚。
最后一支,是周若愚的长剑。
长剑入墙半尺。
李十三抓住剑柄,调整了姿势,纵身一跃,安全落地。
再看周若愚和裴休。
周若愚没了武器,越发处于劣势,弓箭射来,只能躲闪。
而裴休那边,叛军因为没了百姓做盾牌,城上的箭可劲向他们招呼。
当然,纵便还有有流民以身做盾,想来城上也不会管了。
叛军此时已做鸟兽散,开始溃逃。
裴休原本还要抓住假光王,可是城门之上,弓箭无眼,竟然连他也一并要解决掉。
裴休无法,又见周若愚陷入危险,也只得舍弃假光王,捡起两个护盾,同李、周二人靠拢。
三人汇合在一起。
裴休和李十三支起护盾,一边撤退一边交换信息。
裴休:“这个造反的不是光王!”
李十三:“指挥使王千运奉江淮节度使命令阻击叛军,城外之人,格杀勿论。现在到的只是几百人的先锋,大军随后就到。”
正说着,城门大开,喊杀之声震天。
李十三的嘴,绝对开过光。
大军两分,那一支人少的,明显奔着三人而来。
他们再不犹豫,遁入西向的山林,一口气奔逃了十多里,直到再也看不到追兵,才躺在树林里喘粗气。
暮色四合,众鸟投林,百兽归穴。
只有他们三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
三只饥肠辘辘的丧家之犬,抓到了一只肥硕的兔子。
生了火。
三人围坐,等吃烤兔。
等得口水直流,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今日的事情来。
“仇公武弄个假光王造反,目的是什么呢?”裴休问。
这个问题周若愚自然回答不了。
她连仇公武是公是母都不知道。
所以,这个问题自然不是问她。
李十三在火上添了枯木枝,却看向周若愚说:“若鱼聪慧,早都已经看出来了。”
那时候,周若愚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只肥兔子,篝火在她细腻的侧脸,映着明灭。
全不似沙场之上,英勇无双、气力盖世的女英雄。
她的双手举着,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
那手,是扯了干净的里衣包扎的。
白色里衣,不是她的。
包扎精致,也不是她弄的。
她徒手抓了五支羽箭,手掌被箭翎所伤,最深的一条横贯掌心,几可见骨。
裴休见她如此,误以为二人是兄妹,后来猜测是夫妻。
最后发现,他俩之间也只比他早认识两三天而已。
周若愚听到李十三叫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茫然道:“看出什么?”
李十三:“你说,光王不像造反,倒像表演造反。跟你们村里的傩戏一样,敲锣打鼓,赚的只是吆喝和热闹。”
裴休想到今日的情形,确实如此。
可仇公武犯着砍脑袋的大罪赚吆喝,实在让人不解。
李十三说:“或许,他就是想让江淮和长安的人都知道,光王李忱意图谋反。”
裴休:“栽赃陷害?”
李十三惨然一笑:“不管他是生是死,都将被陛下厌弃、忌惮;更因他一路暴行,被江淮百姓恨之入骨。从此以后,光王李忱,既回不得长安,也在江淮也没了立锥之地。”
裴休问:“你怎么知道,光王来了江淮?”
李十三:“我从长安来。那时候就已经有流言传出,光王险些被颍王迫害。他虽活了下来,但在长安已经混不下去,便在亲随的护送下,逃到了江淮一带。现在又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在这谋反,想必那消息十之八九,也是真的。”
裴休叹气,斟酌着说:“据说这个光王,头脑不是很……灵光,又是当今陛下和颖王的皇叔,又何必……哎。”
周若愚插嘴道:“光王傻,你亲眼看到了?”
脑袋不灵光的直接说法,不就是傻!
裴休一顿,说:“自然没有,也是道听途说。”
周若愚说:“大家都说光王是傻的,可颖王偏偏各种手段非要杀他,如今连谋逆造反的帽子都要扣给他,能让颍王不惜血本痛下杀手,这光王即便不聪明绝顶,也绝不是个大傻子!”
裴休:“也许是两个王爷结了梁子,有血海深仇。”
周若愚:“你会跟一个傻子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吗?”
裴休脱口而出:“自然不会!”
周若愚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不说话。
先惶论颖王会不会跟一个傻皇叔结下大仇,纵便结下了,又怎么能以这样的办法去报仇呢!
这些行为对傻子,完全没有意义。
三个人陷入沉默之中。
只有篝火“噼里啪啦”作响。
又是裴休率先打破沉默:“若这些都是真的,朝中必然是出了大变故。”
李十三不说话。
周若愚不关心。
一时又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裴休喟然长叹,说:“今上即位至今已经四年,这四年里平定了沧景之乱,放出宫女三千余人,释放五坊鹰犬,裁减冗员,以治改变乱,化危为安,是一位贤德仁爱之君。”
周若愚看着裴休的沉重面容,问:“但是呢?”
裴休苦笑,说:“但是,仁爱宽厚必然缺少决断,敬、穆二宗遗留的弊病祸患,终是无法解决。”
周若愚问:“什么弊病?”
裴休答:“宦官乱政枉法。”
周若愚恨恨地说:“仇公武!”
裴休说:“不止仇公武,还有鱼弘志、马元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