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愚一直对李十三能明明可以解开,但却装作解不开她的猪蹄扣耿耿于怀。
在李十三看来,女孩子就应该被这样哄着,实在没必要较真。
可他错就错在,周若愚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天生好强,对只为人前,不在人后的她来说,这无疑是李十三对她江湖地位的挑衅。
俩人不欢而散。
后来,还是李十三拿来了绳子,亲自示范绳结的十八种系法和解法,这事才算翻篇。
周母的法事结束,李十三随师父和师兄回了水西寺。
周家父女开始忙碌过年的一应事宜。
腊月二十二,游历在外的货郎陆续回来。
说是货郎,其实就是村里撒出去的探子。
黄柏村总也不能真正的与世隔绝!
周若愚对甘露寺之变光李忱逃至江淮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如今的皇帝会把皇位传给谁。
江湖上又兴起了什么楼她亦左耳进右耳出。
最后一个货郎是大力哥。
他去了西北和幽州。
他们这一族人,有三个分支,除了他们江淮这一族,还有一支在威武,一支在幽州。
三族人都在安史之乱后避世而居,三足鼎立,互相照应。
三族距离遥远,又不是一个祖宗,便需要联姻来巩固关系。周母就是西北位族长的女儿,周若清要嫁的,是幽州族长的二儿子。
众人散去,独留大力哥和周父。
周若愚把耳朵贴在门上。
周若清想听又不敢,只得满怀期冀地看着妹妹。
“威武那面一切都好,知道若清要嫁到幽州,也没说什么。”
大力哥言简意赅。
“幽州那边呢?”
大力哥停了一会才说:“温家同官府走得极近。村约也不像前些年那般严苛,族中子弟多有外出而不约束。他家的大公子娶了留后的远房侄女。”
“与官府结了姻亲?”周父问。
这可是村规中明令禁止的一条,还是开山立派那两位定下来的。
“那位二公子如何?”
又是一阵沉默。
“有话直说,怎么也婆婆妈妈的!?”周父喝道。
大力这才说:“是个跛脚。”
周若愚攥紧了手。
周若清见小妹神色凝重,也担忧起来。
周父想了一会儿,才说:“人生来难以万全,即便跛脚,也没什么。”
大力声音又小了一度,但周若愚仍听得清楚:“周叔,是被人打断的。”
周父厉声问:“这是为什么!”
大力哥:“听说是前年,因为一个妓子,跟人起了大大的冲突。”
杯盏重重落下的声音。
大力又说:“那二公子明明知道我从江淮来,竟当着我的面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来,不止嫌弃若清不能说话,还说即便嫁过去,也要……也要打得她回江南。”
“岂有此理!”周父怒道,“那温族长也不管教吗?”
“后来知道了,也是打了一顿,但我看着雷声大雨点小。我临走时,周族长和大公子又单请我吃酒,还送了很多贵重之物,话里话外让我替二公子遮掩一二。”大力说。
周若愚越听越气,甚至想一脚踢门进去,质问周父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货色。
可她看着紧张的周若清,再想到周父的雷霆手段,到底收回了已经踢出去的腿。
还得从长计议。
若父亲执意要联姻,让人把她绑了,再强压着姐姐嫁去幽州,也不是不可能。
周老爹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绝对能做得出来。
她同周若清使个眼神,姐妹俩出了院子。
周若愚把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周若清。
周若清听了,惨白着一张脸,眼泪簌簌而下。
虽然素未谋面,但她对未婚夫还是充满幻想的。
这一刻,幻想破灭了。
一切破灭的,还有她的下半生。
周若愚说:“他是个瘸子,也没什么。像爹爹说的,人哪有万全的。可你看他行事作为,哪点是值得嫁的!”
周若清何尝不知这些,可爹爹让嫁,她又有什么法子。
周若愚说:“先看看爹爹怎么决定。若他拿主意,婚事就此作罢最好。”
周若清点头,周若愚转而斩钉截铁地补充:“可他若瞒着我,非要把姐姐推入那虎狼窝,也是绝无可可能!”
周若清见妹妹如此坚定,也有了主心骨。
第二日直到除夕,周父无半分表示,好似大力哥什么消息都没带回来一样。
他瞒下了那二世祖的真实亲情况,下了决心要嫁周若清过去。
除夕夜,祭祖。
周若愚私拿了一盒饺子,又将各色大鱼大肉拼装了一盒,再提了一壶酒,出了村。
夜色漆黑,偶有鬼火,她亦不惧。
直奔水西寺。
躲过看守的小和尚,刚要飞檐走壁,就见有一人如她一样,鬼鬼祟祟地摸上山来。
身影翻飞,毫不迟疑,显然也是常来常往了。
周若愚猜到了他找哪位,便远远跟着。
果然,他在一处僧房跟前左顾右盼一番,推门而入。
四下无人,周若愚便坐在石阶上等。
又担心饭菜凉了,就把棉衣脱下来包住。
一个时辰过去了。
江南的冬夜,也是极冷的。
周若愚拿起那壶酒,喝了一大口。
辣。
辣喉咙。
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周若愚心道糟糕,回头看去,果然李十三开了门,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他后面的人,眼神如刀,面露杀意。
竟然是个好看的女人。
周若愚一边咳嗽一边解释,又怕惊动了别人,当真狼狈。
李十三也怕被人发现,让那女人先走。
他又过来拽周若愚。
手掌冰凉。
李十三心里大惊,不知她等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叶非花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竟然没察觉。
本来都要进禅房了,周若愚猛然想到此行目的,又折返回去拎了台阶上的棉衣。
进得禅房,打开棉衣,献宝似地拿出酒肉和饺子来。
李十三看着周若愚。
不知是太冻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少女脸颊酡红,眼睛大且明亮。
不再是刺戗毛倒刺一把束发,而是梳着了一个流苏髻,简单簪了粉色绒花,端得是绰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