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端着茶水递给了周若愚。
周若愚大剌剌地接过,表扬道:“孺子可教!”
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那人赶紧又下去,给李十三重新安排茶水不提。
李十三在楼外楼并不久坐,喝了盏茶便走。
出了楼外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正月十五上元夜,夜色如水,游人如织。
为了保证每年一度的上元盛世,官府在城外和城内都设了粥棚,从除夕一直施舍到二月。
除此之外,嘉靖城的大小官员、富商大户以及各个寺庙也都搭了粥棚。
这样,流民得以熬过寒冬。
嘉靖城的百姓得以过一个祥和的除夕和热闹的上元节。
人群如潮水,涌向城西。
只有李十三和周若愚逆向而行。
周若愚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是贪玩爱闹的少年心性。
她见李十三并不往灯会那去,反而越走越偏僻。
心里老大不愿意,就一路撅着嘴不说话。
李十三也不解释,只在前面四平八稳地走。
走了几条长街,又拐了几个胡同。
终于在一个铁匠铺门口停下。
周若愚问:“这也是你的地盘?”
李十三不说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若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疑地进了门。
铁匠炉冷冷清清,想来上元夜逛铁铺的,只有周李二人。
里面迎出来一个老者,见了李十三,行躬身礼,称呼了一声公子。
李十三一身僧衣,却叫他小师傅。显然,或者是老主顾,或者这个不起眼的铁匠铺和楼外楼一样,是李十三的势力。
李十三单刀直入,问那老者:“可做好了?”
老者一边引着俩人往里走,一边答:“无论如何,不敢耽误公子的事。”
进得屋内,老者踩着梯子,从剑阁的最上面,捧出一个黑色剑盒。
李十三接过剑盒,放在桌案上
打开看来,一把银色长剑静卧其中。
李十三拿出长剑,递给周若愚,说:“打开看看。”
周若愚问:“送我的?”
李十三说:“先看喜不喜欢。”
周若愚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放在手上掂了掂,还算顺手。
银色剑柄和剑鞘,一点装饰和花纹也没有。只在剑柄处镶嵌一枚绿色宝石。
拔剑出鞘,剑身玄铁而铸,薄而锋利,刃如秋霜,透着幽幽的寒光。
剑柄下方,雕刻着字。
周若愚喃喃念道:“寄傲。”
李十三道:“寄傲。送你。”
宝剑入鞘,周若愚笑得如冬日暖阳,说:“李十三,我很喜欢,谢谢你啦。”
李十三:“这把剑削铁如泥,一会儿比试的时候,可要剑下留情才好。”
周若愚提起长剑,架在李十三的脖子上。
一旁的老者明显哆嗦了一下。
周若愚笑着说:“我想放水,就是不知道寄傲答不答应。”
李十三双指架开寄傲,说:“我就该比过三场,再把它给你。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周若愚笑嘻嘻地应付他。
一片心思全落在宝剑身上,一会摩挲赏鉴剑柄和剑鞘,一会儿拔剑出鞘比划两下。
直将李十三晾在一边。
俩人从铁铺出来时,已全然黑天了。
周若愚也不想看花灯,只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同李十三比试。
她太想试试这把剑了。
立刻马上。
俩人比试的地点,选在了钟楼。
钟楼在嘉靖城的东边,与西侧的夜市遥相呼应,站在钟楼的屋顶,可以看到绚烂的灯火。
一边人潮汹涌,一边清冷孤寂。
俩人在钟楼顶上各自拔剑,缠斗在一处。
周若愚依旧自缚一手一脚。
有了宝剑的加持,李十三更是无力招架。
几个回合下来,便被打得节节败退。
李十三自知不是对手,他也没准备同周若愚争个高下。
周若愚长剑刺来。
他反而收了长剑,岿然不动,眼看着周若愚连人带剑劈砍下来。
周若愚见他不躲,只得收了剑势,在空中旋转了一周,施施然落在屋顶上。
长剑入鞘,抱怨道:“你放水。没意思。”
李十三说:“我又打不过你。何必当你的人肉靶子。”
周若愚忿忿不平,说:“你自已约定好了比试三场,这算什么!”
李十三耍起无赖,自顾坐在屋顶,看着灯市的方向,说:“谁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又巴巴地送了你那样一把剑。”
周若愚也觉得这把剑,真是趁手。
如虎添翼。
如鱼得水。
她也不去计较李十三不愿意跟自已比试的事,挨着他坐了。
俩人远遁于俗世红尘,仿佛是人间看客,惊鸿决然。
李十三说:“长安城的上元夜,才是世间繁华鼎盛。”
周若愚说:“所以,别的繁华,全不能入眼了吗?”
李十三避而不答着,而是问周若愚:“你没去过长安吧?”
周若愚说问:“长安好吗?”
李十三喃喃道:“长安是人间极乐,也是悲惨地狱。”
周若愚不知道,长安对于李十三算是什么?是极乐世界还是人间炼狱。
她没有问。
因为她不忍心听到答案。
……
第二日,李十三随着水西寺的师兄们回去。
周若愚又在嘉靖城逗留了两天,才回黄柏村。
自从姐妹二人上元夜未归,周父便已猜出了大概。
又见周若愚一人回来,更是被气得直接原地升天。
他也不审问,直接拿了棍子就先揍一顿再说。
周父在黄柏村说一不二,极有权威,虽然觉得周若愚禁不住这一通棍棒,但一众族人无一敢劝。
周若愚咬牙跪着,硬是一声不吭。
还是吴婶看不下去,哭着说道:“诶呦…我苦命的周嫂子!她跳了亡命涧一了百了,留下两个没娘的女娃子。若清也就罢了,若愚这个丫头自小调皮顽劣,打死也就是了。整好打死她,去给我那苦命的嫂子作伴。”
周父听了,眼眶微热,举起的木棍,最终丢在了地上。
他平复了情绪。
坐在官帽椅上,看着被打得血糊糊,但仍梗着脖子的周若愚,又生出三尺的闲气来。
他骂道:“孽障!把你姐姐藏到哪里去了!”
周若愚早等着他发问。
便说:“既是藏起来,自然是不能说的。”
周父的闲气又飙升了三尺。
吴婶却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丫头,还是打得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