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愚父女俩,各有一个本事。
放眼望去,整个黄柏村,武功不如周若愚,却能把她打个半死的,非周父莫属。
这只是因为他是老子,而她是女儿罢了。
平心而论,能把秉节持重的周父气得跳脚,几乎暴怒而亡的,也只有周若愚一个。
归根结底,也是只因为他是老子,而她是女儿。
如今俩人还都好好活着,一小部分原因是周若清在旁调停。
大半原因是俩人各凭本事,也是命硬。
此刻,不论周父的棍子怎么招呼,周若愚只不服软。
周若清左右为难,急得团团转。
父亲威严,她不敢去夺棍子。
妹妹倔强,她不能劝她认错。
眼看着父亲打红了眼,她只得扑在妹妹身上。
周若清身体娇弱,周父一棍子下去,小命得丢半条!
周若愚浑身被打开花,也没了气力,竟被周若清紧紧抱住,挣开不得。
她看着周父手里高高举起的棍子。
若是落下来,她必是要拼力一搏的。
周父迟疑了半晌,看着两个女儿,一个哭得可怜,一个伤得可怜。
舐犊之情,让他颓然丢了戒棍。
他说:“先扶她去休息!明日再来回话!”
周若清搀着周若愚回了俩人的房间。
周若清看着她血淋淋的后背,眼泪刷刷往下掉。
周若愚笑道:“姐姐别哭,他毕竟是老子,难道真舍得打死我?”
周若清比划了半天,意思是:何必跟爹爹逆着来,即便舍不得打死你,难道这一身伤,是容易好的吗?
周若愚摇着头,反而劝周若清:“不平则鸣!姐姐就是太好说话,让人觉得软弱可欺,爹爹才要把你嫁到幽州去!他这样厌我,为甚不嫁我去!”
周若清愣了一下,她们姐妹俩只相差一岁,可整个黄柏村没有一个人动过要嫁周若愚的念头。
但那跟喜欢和讨厌没有半点关系。
她比划道:你像个顽猴,纵便爹爹让你嫁,哪个又敢娶?
周若愚调整了躺姿,不以为然道:“怎么你也说我像猴子?”
周若清不可思议:还有人敢说你像猴子?
周若愚“哼”了一声,说:“还有人骂我是一条欺瞒狡诈、卑鄙无耻、笑里藏刀的人鱼!”
周若清嫣然一笑,见她虽是气哼哼的,可却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便问:你新交的朋友?
周若愚摇头,有点失落,说:“还不算。”
从来乐天的周若愚,竟然也有了一些惆怅的情绪。
周若清不再追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又见抹的外伤药已经干了,便给她盖了薄被。
姐妹俩分别数日,又嘀嘀咕咕比比划划好一会儿,周若清才吹了灯。
深夜的山村,宁静而清冷。
姐妹俩将将睡着,就被一阵叫骂声和狗叫声吵醒。
吴婶夫妻俩因为周若愚归来,进行了短暂的休战后,重新打在一处。
吴婶的咒骂一声高过一声,里面偶尔夹杂着吴叔的痛呼。
“诶呦,别……别薅耳朵……”
“诶呦,我的子孙根……”
周若愚虽未经人事,但大抵也知道夫妻二人因何大打出手。
十多天前,吴婶带着一群女孩在河边捕鱼,遇到了归凤山的二当家。
眼看着土匪#马上到跟前,吴婶让女孩们藏好,自已跑出去引开了土匪。
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只能把吴叔揍得抱头鼠窜,但在土匪跟前就成了花拳绣腿。
吴婶被土匪掠走。
男人们商量着营救策略,因为不能暴露黄柏村的秘密,所有方案都小心翼翼。
周若愚听得着急,自已退出来。
她跟了土匪两天,在摸清情况后,守在回归凤山的必经之地,亡命涧。
将恶贯满盈归凤山二当家和一干随从,尽数扔下亡命涧。
吴婶虽然得救,但失去了清白,这才同吴叔吵了一架又一架。
吴婶强悍泼辣,平时和周若愚很不对路,但俩人这种“活着最大”的想法却非常一致。
被土匪睡了,已经亏大发了。
若再自已看轻自已,折磨自已,甚至傻傻的以死明志,岂不是大亏特亏。
精明的吴婶自然不会做那样的事。
素来愚钝的周若愚,非常欣赏她!
月光下,周若愚在吴婶持续不断的输出中问周若清:“姐姐,性命难道不比清白重要吗?”
周若清知道,周若愚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她们的母亲为什么毅然决然地跳下亡命涧!
明明母亲曾说那样坚韧、勇敢!
明明她说过“只要还没死,就得好好活”!
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死路!
月光明亮,周若清比划着手势,温柔却又坚定:若愚,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吴婶选择活着,选择面对,那是她同你一样,认为活着比所有的事都重要。可这不代表做另一个选择就是错的。阿娘没有选择活着,那肯定是因为,她选择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周若愚摇着头,喃喃地说:“可是,我不懂……”
我也不懂,但我相信阿娘!
……
第二日,吃了早饭,周若愚认认真真地同周父报告她出村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杀了归凤山三当家。
杀了归凤山大当家。
暗自配合官兵清剿了归凤山。
遇到光王造反。
报名参军,差点抓到光王。
嘉靖城内出变故,她丢了佩剑。
终是对他爹存了敬畏之心,李十三和裴休二人之事绝口不提,对马元贽、假光王之事更是绕开二里地。
即便这样,等她说完,周父的脸也绿了!
擅自出村!
擅自露武!
强出风头!
丢了佩剑!
……
直恨昨天晚上,一时心软,打得太轻!
周父气得手指抖,一叠声地要拿绳子捆了再打。
周若愚倒也没在拧着来。
最后,果然像周若愚预测的那样,关了一个月禁闭。
禁闭的地方在村后面的一处山洞,除了孤寂无聊一点,别的都很好。
洞里冬暖夏凉,因为周若愚三天两头就要来报到,所以周若清将在山洞收拾得非常宜居。
石头桌子上,放着先生布置的,厚厚一沓的课业。
周若愚见了就头痛。
剑谱却只有薄薄的几页,且每个字都出奇地大,武堂的师父也为难,他本欲倾囊相授,奈何不会写不会画。
周若愚头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