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蚂蚁

京市，海城大学，宿舍404。

音乐一首接着一首，飘在空荡荡又满当当的宿舍里，之所以空荡荡是因为此时的宿舍只有姜小彩一个人，满当当是因为经过3年多的沉淀，宿舍已经是锅碗瓢盆样样俱全，每个角落里都堆满了生活用品。

姜小彩原名姜招娣，人如其名，她确实也给家里招来了个弟弟。

此时的姜小彩正趴在宿舍上床下桌的桌子上，埋头临摹着《心经》，试图安抚自已考研初试名落孙山的郁闷迷茫心情，暂时不去思考毕业后该何去何从。

手机里随机播放的歌竟然变成了TFboys的《宠爱》：“我好想对你对你宠爱/才短短几个礼拜/心情坏因为你不在……就这样看着你/脸红红的呼吸/在我们的心里/你就是我的迪士尼……”

一股恋爱的甜腻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其实我有一个好的想法准备打算/留到十年以后再跟你说/给你买最大的房子/最酷的汽车/走遍世界每个角落……”

又是一阵浓烈的声色犬马的酸腐味。

一边抄佛经，一边听情歌，罪过罪过。听着听着，姜小彩又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年纪轻轻，前途倒是有的，爱情和房车她都是没有的。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小声颂着刚刚抄过的《心经》，用菩萨“一切皆空”的世界观来缓解自已一无所有的尴尬。

正抄得入神，小彩徜徉在一片片金灿灿的经文中，欣赏着自已工整的字迹，丝毫不觉得握着抄经笔的手有些发麻。

突然有只小小的黑蚂蚁爬在了自已眼前的空白经文上。

那小黑蚂蚁像是迷路了般急匆匆地在经文上探索出路，左走走，右探探，一双触角颤颤巍巍地左顾右盼，偷感十足。

小彩的第一反应是：啊好烦！怎么连小蚂蚁也来欺负我，打破我好不容易才营造出的平静心境！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刚要用手按死它，刹那间小彩意识到，这是在佛经上啊，按死这只小蚂蚁岂不是杀生了。

小彩在心烦意乱的那一刻，竟然条件反射式地起了杀心，未曾经过大脑，佛祖会不会因为她的一时妄念怪罪她？这早春季节，怎么会出现一只蚂蚁？而且还是在宿舍楼四楼？这蚂蚁该不会是佛祖派过来试探她的吧？如果在佛经上杀了这只蚂蚁，那简直是胜之不武罪大恶极！

小彩在脑袋里千回百转地思考了一圈又一圈，而此刻这只小蚂蚁不知道自已的命运正因为别人的一些微不足道又毫无逻辑的念头而被改写着，它依旧匆忙地在纸张上东张西望、走走停停。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这只小蚂蚁堪称是薛定谔的蚂蚁，不知是死是活。

最后，小彩按压的手刚要落下，瞬间就顺理成章地变换了力度，轻轻捏起这只死里逃生的小蚂蚁放在了地板上。

好像刚经历完一场人性的考验，姜小彩如释重负，心里默念：希望佛祖勿怪，勿怪。

小蚂蚁对刚才姜小彩的内心戏丝毫不知，也不知道自已曾经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继续摇头晃脑地在地板上探索着。

“叮……”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切断了正在播放的歌曲，打破了一人一蚁的安静世界。

姜小彩拿起手机，看到是室友章柳烟打来的，很疑惑地划拉下接听键。

“小彩……你在宿舍吗？能下来接我吗……我在宿舍楼底下……帮我拿个毯子下来。”

手机那头，章柳烟的声音断断续续，焦灼又带着哭腔。

姜小彩听着章柳烟虚弱的求救般的声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章柳烟已经很久没回宿舍了，她不是在跟一个京市富二代男友谈恋爱吗？这会正是食堂晚饭时间，她不应该和富二代男友双宿双飞出入在高级餐厅里朱门酒肉臭吗？怎么突然要回宿舍了？毯子？拿毯子作甚？

顾不上多想，姜小彩迅速扯了章柳烟床上的一条毯子，迅速按电梯下楼了。

刚到宿舍楼下，姜小彩就惊呆了。

章柳烟长发零乱衣不蔽体，半趴在宿舍楼前，她低着头，瑟缩着，精致而又妖娆的妆容已经糊了一脸，长睫毛犹如疲惫的蝴蝶翅膀有气无力地忽闪着，脸上满是绝望和惊恐，白皙的胳膊和手腕上竟然挂着几道深深的勒痕，往外渗着血。

正是晚饭时间，来来往往的同学交头接耳对章柳烟指指点点，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反而是一道道轻蔑不屑的眼神如同一把把利剑狠狠刺在章柳烟单薄的后背上。

章柳烟此时的情状一下让姜小彩想到那只趴在她抄经本子上的蚂蚁，弱小，无助，脆弱得仿佛一按就死。

姜小彩慌忙向前，驱赶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将手中的毯子迅速披在了章柳烟瘦弱的小身板上。

“扶我……进去……快……”章柳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姜小彩的手腕，她镶满钻的长指甲扎了一下姜小彩手腕里的皮肤。

姜小彩这才发现章柳烟亮晶晶的高定水晶鞋已经掉了一只鞋跟，腿上竟然也有深深浅浅的抽打痕迹。

姜小彩搀扶着章柳烟，章柳烟全程缩在电梯一角，全身发抖，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刚进宿舍门，章柳烟像一摊软泥一样瘫坐在自已的凳子上，带着巨大的委屈和羞耻，到达了安全区域后，这才敢大声哭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迸发在狭小的宿舍里，充斥着姜小彩的两耳，不由分说地拨动着她刚用《心经》安抚好的脆弱神经。

姜小彩此刻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怕问了不该问的，会让章柳烟更难过，不问又显得自已凉薄。

半晌，只能将手抚在章柳烟的后背上以示安慰和陪伴。

“疼，后背也有伤……”章柳烟低声呜呜。

她何尝见过章柳烟这等模样，她印象中的章柳烟是她朋友圈里总是光鲜亮丽得如同童话世界里的公主般的章柳烟。朋友圈里，她的生活也总是被蛋糕甜点巧克力玫瑰花、高档餐厅、烛光晚餐、时尚街景、酒吧咖啡馆，还有姜小彩不认识的各种名牌包包充斥着的。

而她来自一个十八线小镇，对这些都望尘莫及。

章柳烟也应该不愿意姜小彩看到自已这般狼狈的模样吧，如果有别的选择，她一定不会在宿舍底下给姜小彩打出那通屈辱的求助电话。

这与她一贯清冷的高高在上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人设不符。

过了很久，章柳烟才稍稍平静下来，依旧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他……不愿意再给我钱了……只要我敢真空地穿着大衣去找他，他一定会带我出国……他说他最喜欢这样的女人了……”

给钱？

真空？

出国？

姜小彩提取着关键词。

姜小彩知道章柳烟是要出国的，但她以为章柳烟所有的花费都是她爸妈给的，在她心目中，章是个不折不扣的傲娇富家女。

姜小彩从章柳烟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些信息，半晌后才恍然大悟，事实应该并非如此，给她生活费的应当另有其人，这个他到底是谁？是章柳烟的富二代男友，还是校园里流传的神秘金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