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深夜,清泉山庄。
这对母女里,李婉蓉已经丢盔卸甲地躺在自已身边,凭他顾锦行的一顿拉扯和三言两语,继母就稳稳地被收入了瓮中,剩下的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了。
顾锦行不禁洋洋得意,仿佛整个顾氏集团已经成了自已的囊中之物,沾沾自喜后又决定翻身上马,再展雄风,一顿操作猛如虎。
骤雨初歇,两人都没了力气。
年轻就是好,李婉蓉心满意足,打趣他说,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换新床了。
顾锦行不禁在心里哂笑,美男计原来是个体力活啊,他顾家大少如今竟然也到了要动用美色牺牲自已的地步了。
这几日清泉山庄里,顾锦行每日早出晚归,毕竟年轻力壮,倒也能按时完成美男计任务。
吴淑君却是整日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又过了一二三四日,顾父出差回来了。
这一日,恰逢周末,难得一家人团聚,顾家今晚要准备家庭小聚,刘妈妈做完一桌子菜之后,就被准了一晚上的假,暗自揣了条做菜没用完的鱼,乐呵呵地回自个家去了。
多日未露面的吴淑君竟早早回来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清泉山庄不愧为清泉山庄,硕大的花园里,明月皎皎,泉水叮咚,虽是早春三月,松柏苍劲,郁郁葱葱。
花园里,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刘妈妈是苏州人,做得一手好菜,苏州菜肴玲珑细巧,淡而不薄,正好适合顾父的胃口。
吴淑君脸上堆满了笑,一直腻歪在顾父身边,给顾父讲留学时的有趣见闻,一会给顾父揉肩膀捶背,一会又要给顾父洗水果,说是长居国外,很久不见父亲,刚回来父亲就出差晾了她一周,甚是想念。
把顾振华哄得花枝乱颤。
顾锦行看在眼里,烦在心里。
一家四人,同席吃饭,除了顾振华一心享受着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其他三人都各怀鬼胎。
李婉蓉给顾锦行夹菜,堪堪碰见顾振华一筷子菜抢先夹在了顾锦行碗里,只好怅然若失地中途转变方向,一小块剔了刺的白白嫩嫩清蒸鲥鱼肉就落在了顾振华碗里,想了想,又打掩护似的夹了块糖醋小排给吴淑君。
顾锦行谢过顾父,暗自松了口气,低头吃饭的空隙里又给李婉蓉暗暗递去了一个责怪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时,李婉蓉只顾闷头扒饭。
吴淑君没有动筷子去吃那块母亲夹来的糖醋小排,自顾自地拿起小汤匙,有滋有味地喝起了老鸭汤,又若无其事地赞叹起刘妈妈的厨艺,顺带着贬损了法国菜丝毫温暖不了她的这个中国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顾振华顿时心生愧疚。李婉蓉和他再婚没多久后,继女吴淑君孤零零一个人就被送到法国学习、生活。
她那时还那么小,才13岁。
李婉蓉跟他说是为了他们夫妻两人婚后的生活,淑君还太小,无法接受她再婚,等孩子大了,理解了大人的难处,再接回来也不迟。
母亲当时口口声声对吴淑君说送她走都是为了她好,她那么喜欢芭蕾,去法国深造也是难得的好机会。
于是,吴淑君的13岁到18岁,都是一个人在法国度过的。异国他乡的饭菜再好吃,也没有家的味道。
孤独寂寞无助,是她这五年青春的底色。
但五年的独自生活,也磨炼了她,眼泪和汗水就是她成长的资本,正因如此,现如今18岁的她比同龄人成熟、理性、稳重、有强烈的目标感。
她比谁都清楚,自已这次提前回国到底为了什么。
顾振华面有愧色,就安慰起吴淑君,告诉她,“现在回家了,想吃什么,就跟刘妈说。”
又关切地多问了吴淑君几句,问到这几日让哥哥顾锦行带她多在京市转一转,他们都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有没有买到自已想买的东西。
李婉蓉扒饭的手瞬间一顿,花容失色,额头上有微不可见的细密汗珠不断往外冒。
顾锦行那只刚想去夹面前的凤尾虾的手也停住了,心跳漏停了一拍。
幸亏今晚的家庭小聚是在花园里,灯光朦胧,人影幢幢,要不这二人的狼狈表情大概就要被顾振华尽收眼底了。
这几天顾锦行压根就没跟吴淑君在一起,甚至连吴淑君的影子也没见到。偌大的清泉山庄,只有顾锦行和李婉蓉二人,白天里两人在佣人面前母慈子孝,暗地里却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夜深人静时,顾锦行便化作一道黑影,潜入李婉蓉房里,两人如鱼得水,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吴淑君的存在,看来吴淑君在顾家确实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顾锦行紧张地攥着筷子,在心中连连暗叹,坏了坏了,将父亲交代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了,不正给这小丫头片子一个把柄?她定会趁机在顾父面前狠狠告他一状。
李婉蓉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手指在餐桌底下深深掐入了掌心,强装镇定,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四人一阵沉默,正在一阵纠结惶恐之时,吴淑君却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道,“您不问我差点忘了,锦行哥哥这些天带我逛了好多地方,累都累死了!”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在珠宝店里,我眼尖还看中了Chaumet的一个设计师款,我好说歹说,锦行哥哥才答应给我买,当时只付了定金,可到现在还没付尾款呢!”说着,又拿眼瞟了坐在她右手边汗流浃背的顾锦行,继续道,“锦行哥哥,你该不会想赖账,不想给我买了吧?”说完便朝顾锦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夹了块水晶肴蹄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顾锦行一愣,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说,“对对……我这几天都在忙学校的事,差点忘了,买买!妹妹看中的,怎么有不买的道理。明儿我就去把尾款付了。”
李婉蓉惊魂甫定,笑着附和说,“那是那是,锦行这几日对君君十分照顾,跟亲兄妹似的,让人宽心。”
亲兄妹?吴淑君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阵恶心,他顾锦行何时把她当妹妹看待,顾家又何时把她当家人看待?
吴淑君心寒,面上却笑意盈盈地迎合着李婉蓉不住地点头,又谢过顾锦行,“让哥哥破费了。”
她确实看中了Chaumet的一个设计师款,不过,那是很久之前在法国的事情了。她当时孤身一人在法国,没有人想起她,她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连生活费都捉襟见肘,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个设计了拿破仑的王冠和宝剑柄的法国奢侈品珠宝品牌的任何一件饰品呢?
更何况是设计师款。
她当时在橱窗前站了很久,咬着坚硬的面包片,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迎着寒风缩成一团。她在心里许愿,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来大大方方地买走这样一件珠宝。
那件珠宝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像是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第一根火柴时出现的温暖的大火炉一样,大火炉此刻也炙烤着她,让她心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敲顾锦行一笔,又算是帮他解了围,也不算过分。
顾锦行只能哑巴吃黄连,如此,也算是解了点她的心头之恨,安抚了她心里当年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