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姜小彩一起办入职的还有同事A和同事B,姜小彩、同事A、同事B还有几个实习生,因为是同期来的,所以会走的比较近,平时中午会一起去吃饭。
公司附近有一家小饭馆味道很不错,还非常实惠,因此他们一群人经常光顾。
这天,他们边吃边聊,不多时,主编和副主编也一起过来了,在他们不远处坐下。
恰时,姜小彩接过同事A的话茬,讲起了自已的业余生活,“其实我平时也没什么活动,比较宅,晚上回去做做饭,没事就下楼去公园溜达溜达……”
同事A突然故意高声嚷了起来,“你竟然还有时间做饭,还能去公园溜达!真自在!我们组真的是忙都要忙死了!真的是太羡慕你们小组了,我们栏目的副主编天天不是让我们干这就是干那,一刻都不能闲着。”
姜小彩有些尴尬,因为自已小组的副主编正在不远处的桌子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却一言不发。同桌的其他一众人则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工作上的什么事,显然是在带班吃饭。
一桌子人只有同事A仍在那里高声含醋说道,姜小彩的副主编显然是已经听到了,抬头望了望他们这桌。
同事B则有些生气,打断了同事A,对她说,“你为什么明知别人的领导在附近,还故意那么大声说别人闲,是想让她领导听到吗?不怀好意!”
饭后,回公司的路上,同事B又低声对姜小彩说,“你不能在同事面前说太多自已的业余生活的,这样会让不怀好意的人嫉妒,你得小心这样的人。当时同事A说完,都没有人接她话茬的,只有你敢接。刚毕业,还是太年轻了。”
姜小彩不知道这其中的逻辑,当时同事A的一番话确实也让姜小彩有些尴尬。当时的她显然也故意提高了声音强调姜小彩的悠闲。但是她不就是在真诚地表达自已的羡慕吗?姜小彩并未发觉其中的不怀好意。
过了段时间,姜小彩可以下班回家做饭和饭后溜达的幸福生活就结束了。她的副主编跟主编反映情况,说她下班总是第一个就拎包回家,别人都在那里忙,就她最闲。
于是,姜小彩才明白不能在领导走之前走,即使要按时下班,也不能像她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从大家面前走过去。
姜小彩在公司里越来越感觉到压抑,她工作期间总是一直盯着电脑,偶尔抬头望向头顶的颗颗小灯。
这层楼的办公区即使是在白天都是昏暗的,所以即使是在白天,这些小灯也是需要一直开着的,以此来撑起一片疲惫的光亮。
原来职场这么复杂。闲不闲的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不能让领导和同事知道你闲。
好心累!咱就不能把工作做好就成了吗?
自从知道了副主编向主编告了自已的状后,姜小彩见了她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一样,抱着能不见就不见、最好不要见的态度。
这怎么还搞得好关系呢?
转正之后,白诗雨和副主编又接二连三地给姜小彩穿小鞋。
终于,姜小彩实在是熬不住了,上个班比上坟心情还要沉痛。
刚过试用期之后的第一个月,她就辞了职。那天一大清早下着大雨,闹钟铃声把姜小彩从梦中薅出来。姜小彩眯缝着眼,对着窗外的大雨发愁,这可怎么去上班啊?
拿过来手机,打车,早高峰排队,APP上竟然排到一百多号!
牛马般的日子,竟然还要打车上赶着去做牛马。姜小彩心里愤懑急了,又打开手机义愤填膺地写了一封简短的辞职信,发到了主编邮箱。
关机,继续睡觉!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窗外的大雨还在铺天盖地地下,大雨冲刷着一切,连同姜小彩的心也被冲得空落落的。
内心的痛快在辞职信发出之后戛然而止,姜小彩随后就开始担心之后的日子。她又有些自责,自已是不是太冲动了?又有些委屈,白诗雨、副主编、同事A,自已怎么老是遇见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呢?
姜小彩一点都不想再去公司跑一趟了,但是无奈要提交纸质版离职申请,并且让主编签字。
主编是个明白人,捏着姜小彩的离职申请,看了看,说道,“你还太年轻,年轻人也总是要走这么一遭。我的师傅就是现在财经板块的副主编,我很感谢他当时教我做人做事。现在的职场前辈都越来越不愿意教新人了……你这离职申请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本来想找你聊一聊的。”
主编嘚啵嘚说了一大段,并没有立即签字。姜小彩其实并没有听太懂,她离职是直接找的HR远程办理的,在最后一个环节上需要领导签字,才不得不来到公司找主编。
“你不是第一个因为她俩辞职的,你的副主编和白诗雨,我虽动不了她俩,看来,至少得找机会把她俩调开了,不能再放一个组了。要不然,人才流失,对公司长远发展也不利。”主编捏起办公桌上的笔,低头迅速签了字,“我现在没有理由留下你,硬是要留下你的话,就等于跟你的副主编和白诗雨明着作对了。”
“你的副主编,她就是嫁得好,婆家有实力,才在这里给她安排了一个虚职。我们开会时,每次也只是象征性地叫上她。那次去小餐馆吃饭,估计你也看出来了,你看她的眼神,泄露了你的想法,让她怀恨在心。”主编估计是想让姜小彩这次的职场阵亡死得明白点,别稀里糊涂地就挂了,才继续说道,“她就知道买包,那个包她说她等了很久,价值都有二三线城市一套房的首付贵了。一到公司,什么也不干,就把她那个包往工位桌子正中一放,彰显身份和地位。”
出了公司门,正好碰见晴姐姐,晴姐姐早姜小彩两年入职,平时因为是临近的两个组,所以姜小彩和晴姐姐联系比较多。
她拉着姜小彩说道,“小彩,白诗雨是不是欺负你了,她就是那样的人,善妒。我没告诉你,其实之前我就是跟她一组的,主编让她带我,但她总是挤兑我。我跟主编说了情况,才调到了现在的组。小彩,她跟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要让她影响到自已。”姜小彩谢过晴姐姐,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小彩的第一个职场生涯,四个月大厂体验卡到期,入场即牺牲,稀里糊涂地阵亡了。
独自一人在京市,现在姜小彩又没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妈妈偶尔打电话过来,姜小彩也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远在家乡的妈妈担心,也不想在毕业之后再花家里的钱了,就没告诉妈妈自已辞职的事。
小彩弟弟辍学比较早,很早就到社会上工作了,她妈妈打电话也会跟小彩夸奖弟弟拿了工资,不再向家里要钱了,还会给家里买东西。所以,她打心底里觉得毕业之后再花家里的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然而,她那点刚积攒下来的几个月工资,付完房租后,根本不能支撑太久。
姜小彩好像是在上份工作中耗尽了对职场的热情和期望,状态很不好,休息了几天,狠狠地补觉,也不能满血回归,她害怕再遇见这样的同事和领导了。
她有些心灰意冷,难道工作就是像这样的缓慢受刑?就是要跟副主编和白诗雨这样的人相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又觉得自已必须得去工作赚钱养自已了。
闲下来的那段时间,她像往常一样早起出门,有时会去楼下公园里坐着,等室友们大概都去上班了,她再悄摸摸地回来。
她像是这个城市的非法居民一样,隐瞒身份和现状,鬼鬼祟祟地进出。
公园里全是一群退休的大爷大妈,看不见一个与姜小彩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大爷大妈很幸福自在地锻炼、跳舞、打太极、练习乐器、悠闲地散步……他们的那种笑声是完全通透的笑声,脸上竟然洋溢着青春的无限光彩,充满活力。
那光景让姜小彩羡慕不已。
为了省钱,她早晨会去超市买菜,一日三餐自已做饭吃,超市里更是看不见年轻人的身影,基本上全是拉着带布包的小推车的爷爷奶奶们和带着孩子的家庭主妇们。
姜小彩的羞耻感更强烈了,仿佛每个年龄段都有去超市的合法时间段。她这个年纪,出现在超市的合法时间段应该是在工作日的晚上或者周末。
她不应该在早晨这个该赶早高峰的时间段里出现在超市,她的合法地点应该是在去往某个公司的地铁或者公交上。
她像是个超市的非法闯入者一样,挑东西、称重、结账,速战速决,然后赶紧撤离。
姜小彩的羞耻心和经济状况都不允许她继续这种无业游民的状态,但是她又没有想好该找什么样的工作,也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开始一份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