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很久没人住了,里面满是灰尘。
水泥地上多了几道裂缝,与原先的一条裂缝连在一块儿。
姜小彩小时候会拿着珍藏了很久的粉笔描着这些裂缝画画。
水泥地是姜小彩理想的画板,水泥地非常顺滑,不费粉笔,而且画好了之后也不用擦,过几天就会因为踩踏而自动褪去。
对小时候的姜小彩而言,粉笔简直是珍宝,是稀罕之物。
小学的时候,经常有同学偷偷拿老师放在讲台上的粉笔。老师也经常会纳闷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疑惑地问,“怎么刚拿过来的一盒粉笔,没用几天就没了呢?”
拿了粉笔的同学有时候会偷偷塞几根给姜小彩,姜小彩则提心吊胆地装进书包里,又担心又窃喜。
大概那个时候,小孩子们看见老师手里拿着粉笔非常潇洒自信地在黑板上板书时,心里自然而然会非常羡慕、向往,因此粉笔也就在他们小小的心里成了一件神圣的物件。
在老师三令五申地制止同学们拿粉笔的行为后,完整的一根白色粉笔已经算是稀罕之物了。如果能够拥有一根彩色的粉笔,那简直会让人如获至宝般的欣喜。
姜小彩和同桌一块儿,曾经把粉笔悄悄丢进老师放在讲台上的一瓶红色墨水瓶里,让它浸泡一会儿,充分地在里面吸足了红色墨水汁后,白色粉笔就会立马变成一只红色粉笔。
白色粉笔变成一根红色粉笔,就能够让小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孩子的愿望就是这么朴素,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哪个粗心的同学丢了一根白色粉笔后,忘记拿出来了。被老师发现之后,从此,老师就再也不把红色墨水瓶放讲台上了。
从此,白粉笔变红粉笔的魔术也就没有了施展的客观条件了。
然后同学们就开始开发起蓝粉笔来。
家长们是不会给孩子们买红墨水的,但是蓝墨水尽管用,管够。
所以,自从红粉笔在教室里停产之后,蓝墨水就开始批量生产起来了。
美中不足的是,蓝色在黑板上不怎么显色,而且蓝粉笔跟红粉笔比起来,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丝丝权威感。
姜小彩平时根本舍不得用粉笔,更不用说是彩色粉笔了。她总是会留着,等寒暑假带到姥姥家里去。一来是自已可以乱写乱画了,二来是姥姥做鞋裁衣服都会用到粉笔,她要给姥姥留着。
每到这种时候,姥姥就会很开心地说,“呦,小彩还想着姥姥呢,知道给姥姥留粉笔呢!”
姥姥会笑呵呵地走过来,在姜小彩手里满满的一堆粉笔里捡出来一支最短的。
姜小彩则不乐意了,“姥姥,你咋拿了一只短的呢?给,我这里整根的给你!”说着挑了几只完整的,要递给姥姥。
姥姥则是笑着说,“不用,裁布用不了那么多,短的就够了。”
姜小彩不解,粉笔难道不是越长越完整的才好吗?在学校里,粉笔头子可是没人会要的,同学们可都嫌弃了呢,能拿到一整根的则会开心个一整天。
姜小彩站在姥姥床边,环视着四周,墙上还有姜小彩小时候在墙上画的花和写的字。
这些都还在,一切都还在。
只是整间屋子变得暗沉了很多,像是被人为加上了一层忧伤的滤镜。
老屋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这半年来也没通过风,应该只是姥姥刚搬过来前被匆忙打扫了床边这点空间,其余地方还没顾得上,或者压根就没想着再去打扫了。
把姥姥搬回老屋,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姜小彩再坚持也没什么意义了。
姜小彩内心是深深的绝望,她再怎么坚持,也无法改变最后的结局了,她根本就无法改变。
姜小彩心情沉重,老屋里四处弥漫着一股散不开的发霉味道,这发霉的味道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里,再窜进胸腔里,仿佛要在她的心肺里发芽生根一般。
在老屋里待了一会儿,姜小彩更是呼吸不过来,感觉自已周身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霉菌,那些霉菌在迅速地分裂,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它们迅速连成片,包裹着她,消化着她,吞噬着她。
姜小彩不得不走到老屋前的一块空地里,大口大口地呼吸,来替换掉胸腔里的腐朽空气。
老屋门前的一片空地上种了些当年姥姥、姥爷种下的杨树,杨树的树叶子快要落光了,穿杨而过的秋风凉嗖嗖的,叶子也随风唰啦唰啦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