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妈妈打来视频。
刚按下接听键,就传过来妈妈的声音,“喂,你看我在哪?”
妈妈一边问一边拿手机镜头对准了四周。
“你去姥姥家了?”姜小彩高兴地笑着问道。
“对,来看你姥,你姥身体不好。”妈妈有些忧心忡忡地答道。
姥姥的身体近些年来一直生病,大大小小的毛病一直不断。姜小彩上大学那会,姥姥就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脱离了危险。
当时医生说这个心脏起搏器只有三年的寿命。
姜小彩后来才意识到,医生说这话,那就相当于是说姥姥只有三年的寿命了。
姜小彩算了算时间,心开始揪了起来。
“谁?是谁个?”视频那头传来姥姥虚弱的声音。
“是小彩,小彩过段时间来看你。”妈妈将小彩的名字加大了音量重重地说了出来,又把手中的镜头对准了姥姥。
姥姥坐在了轮椅上,眼神虚虚地看过来。她整个人看上去也很虚弱,像一堆旧衣服一样轻飘飘地被放到了轮椅上。
“小彩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姥姥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听筒里飘过来。
姥姥稀疏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像干枯的稻草,蓬蓬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掉。姥姥本来就瘦,但是现在镜头前的姥姥更瘦了,瘦得只剩下了骨头。
姜小彩哇得一声没忍住,就哭了出来。她赶紧扭过头去,避免让自已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视频那头也传来了妈妈克制的哭声。
反而是姥姥一直小声说着,“别哭,哭啥。”安慰着姜小彩。
妈妈推着姥姥出门去散步,这段时间姥姥生病总是待在屋子里,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姜小彩拼尽全力想要制止自已的哭泣,她强忍着哭,想要给自已换上一张开心的笑脸,这样姥姥看着也会开心些。
她的哭泣总是不受控制,她努力强撑出来的笑脸也维持不了多久,总是哭笑交替,所以她此刻出现在镜头里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滑稽,像是在龇牙咧嘴。
为了避免自已的哭泣出现在镜头里,给对面的妈妈和姥姥只留下开心的笑脸,所以她是一会出现在镜头里,一会忍不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又赶紧避开镜头。
就这样,姜小彩红肿着眼睛,结束了跟姥姥的最后一次神智清醒的对话。
挂断视频后,姜小彩终于忍不住在房间里嚎啕大哭起来。用来擦鼻涕和眼泪的纸巾,已经在桌子上堆成了座小山。
心情平复下来后,姜小彩想起来妈妈让她赶紧请假,买票,直接去姥姥家。
她慌忙打开电脑,点开12306官网,密码输了好几次都没有输对。
终于,登上了账号,迅速买了后天的票。
这月的全勤奖是没了,万恶的资本,总是会将这用人力密集型工作的全勤奖设得老高,来保证打工的牛马们最好每天都在岗,更不会无故请假。
再高的全勤奖也没有姥姥重要。
姥姥在姜小彩心里无比重要。
姜小彩的童年是在姥姥家里度过的,姜小彩是姥姥一手带大的。
她爱姥姥,姥姥在她心里的分量甚至超过了妈妈。
没上大学之前,每年寒假暑假都是姜小彩最快乐的时光。她快乐并不是因为放假了不用天天上课,而是因为她可以去姥姥家玩啦。
在姥姥家,有姥姥护着,有好吃的,有什么愿望可以向姥姥许,姥姥一定会尽全力实现。姥姥每年夏天地里种的西瓜都会给姜小彩留,每年过年也都会偷偷塞个大大的红包给她,再避开所有人偷偷带她去赶集,买上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
在姥姥这里,她总能得到偏爱。
姥姥的偏爱,让姜小彩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娃儿。
在姜小彩的印象里,姥姥总是在干农活,一副闲不下来的样子。
薅草锄草、闸草喂牛喂羊、晒玉米剥玉米粒、晒豆子、收麦子、整理小菜园子、播蔬菜种子……
姜小彩最喜欢姥姥家的秋天。
姥姥家的秋天,是忙碌的季节,左邻右舍都在农田里热火朝天的忙着收割。
北方这一带,种豆子的居多,但也会在田间地头种上些玉米和芝麻。
豆子、玉米、芝麻,总是一块儿熟。
那个时候还没有联合收割机,农作物一熟了,总是会全家出动,用镰刀收割。农忙起来总是热火朝天,大人们弯腰在田里忙着收割,小孩子们则在地头无拘无束地玩耍。
中午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会回家做饭,自已跟孩子一起吃过了后,再匆匆忙忙带着饭菜来到田里,给还在田里干活的男人吃。
还真跟白居易诗里写的一模一样:
“妇姑荷箪食,
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
丁壮在南冈。”
古诗里类似的这般场景,对于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姜小彩来说,并不陌生。
农忙时节,虽然很累,但是田野里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