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吟族
狂风凄厉，夜色深浓，滂沱大雨拍打在繁茂翠叶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潮湿的泥地里落下一地残枝败叶。
幽深密林处，几道模糊不清的矫健残影如蜂鸟般疾速穿梭，衣袂翻飞之间，刮起一阵阵阴恻恻的冷风。
“流吟族的人可有追上来？”
一行人之中，有人气喘吁吁问出这样一句话。
沉重的气氛下，哗啦啦的大雨回响在耳畔，搅得人心烦意乱。
为首的青年淋湿透顶，闻言趁着逃窜之余迅速回头查看了一眼情况。
眼见身后许久都无人追赶而来，他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是落了下去，而后嘲笑着开口：
“那些蠢货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溜走的事情，只要我们将流吟族近些年的隐秘动向一一汇报给掌门，他一定会重赏我们。”
话及于此，得意洋洋的讥笑声此起彼伏。
几人喜上眉梢，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之后该向掌门讨要何等贵重的奖赏。
毕竟当今的流吟族虽是顶级仙门，却常年与世隔绝，独居世间一隅。
若能趁此机会将他们这段时间的所做之事告知掌门，无异于是大功一件。
倏地，一道似笑非笑的女声透过密集的夜雨悠悠传来，顷刻间刺破了所有人的美梦。
“何事聊得如此开心，不如也说出来让本主高兴高兴？”
几人面色骤变，刚蔓延至嘴角的笑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众人刚想分散逃窜，却不料一道千斤般重的威压先一步划破雨幕铺天袭来，轻而易举便将众人桎梏在这满是泥泞的湿土上动弹不得。
铃声清脆，随着来人的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响彻在这压抑的雨夜里。
每一声都像是死神可怖的邪笑狠狠撞击在众人心脏之上。
夜色浓郁，殷红如血的身影若隐若现，小巧的红绣鞋踏着潮湿的土壤率先出现在一行人的视线当中。
众人惊恐地仰头一看，浸了墨般的瞳孔内倒映出眼前红衣女子此刻的模样。
叶慕澄容色张扬，乌发雪肤，看向他们时，唇边弯起轻嘲的弧度，周身雨势浩大，可她身上却未曾沾染到半分湿意。
一行人哆嗦着身子，在看到她手中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时，面色更是苍白到极致，一时之间竟恐慌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因那颗头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一同潜藏进流吟族的同门弟子！
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留在流吟族内暗自打探其他消息，却未曾想到竟先他们一步落入了叶慕澄这个疯子的魔爪之中。
叶慕澄散漫一笑，妖艳的容貌在滂沱雨幕中显得何其张狂：
“真是愚蠢的老鼠，本主只是将部分消息散布了出去，就这么急不可耐地露出马脚了。”
“看来，是本主高估了你们轩月宗的人。”
她将鲜血淋漓的头颅随意地扔到一旁，紧接着伸出沾染血液的五指，漫不经心地控制着细长的红丝线疯长缠绕上众人精瘦的身躯。
几人疯了一般拼命挣扎，惶恐的声音又沙又哑。
“饶…饶命啊流吟之主，求您饶了我们吧……”
“我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们一命，我们再也不敢打流吟族的主意了！”
“饶过你们？”
叶慕澄半歪着脑袋，蓦地嗤笑出声。
“只可惜，本主并非深明大义的神仙，不会有怜悯他人的良善之心，更不会愚蠢到去饶恕那些试图危害我流吟族的老鼠。”
话毕，她不给其他人再度开口的机会，五指紧握成拳。
在一阵阵的哀嚎之中，无数细密的丝线顷刻间收紧，无情地将数道身躯缠绕搅碎，直至化为飘渺的血雾融入到风雨之中。
做完这一切，叶慕澄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那几颗躺在泥地里的血肉模糊的头颅，笑着唤了一声。
“汐语。”
话音刚落，雨夜中便悄然出现一位仪态端庄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青色衣裙，身姿曼妙，白玉簪斜插进她的发间，松松地绾起青丝。
汐语冲着叶慕澄的背影行礼道：“属下在。”
“将这几颗脑袋装起来派人送给轩月宗宗主，让他老人家好好“高兴”一番。”
叶慕澄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只是在送一份再寻常不过的礼物。
常年服侍她的汐语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既然那轩月宗宗主敢主动在主上面前耍这些阴谋诡计，那就休怪主上手下不留情了。
“是。”
吩咐完这事，叶慕澄漫不经心移开视线，脚步一转，往来时的方向返回。
系于腰间的血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而后一并消失在这大雨倾盆的幽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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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凛冽，叶慕澄一袭妖艳的红纱裙穿着于身，瞬息之间就出现在风雪肆虐的冰天雪地间，成了皑皑白雪之中最艳丽的那抹色彩。
而她所到达的地方便是流吟族的栖息之地。
自古以来，流吟族一直是修真界中的王者，同时也是各界可望不可即的强大家族，他们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域，俗称北冥。
北冥乃是世间的极寒之地，这里暴雪肆虐，寒风怒号，刺骨的气温低得可怕。
但浮动的灵气却甚是充沛，十分适合修真者修炼，这也是流吟一族为何强盛的部分原因。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流吟族一直都是世人为之忌惮的存在，同时也是各界都想拉拢的对象。
只不过流吟族一直隐匿于世间，很少会接触外界，故而没有哪一方势力的人能顺利拉拢他们。
这也就间接导致了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妄想窥探流吟族的机密。
叶慕澄迎着刺骨的风雪，面不改色地踏着厚厚的雪地，一头墨发肆意飞扬，一路上留下了她一深一浅的脚印。
步行到一处空旷的雪原时，她动作娴熟地掐了个仙诀，莹莹红光亮起，眼前凭空出现一圈泛着层层涟漪的光洞。
叶慕澄淡定地穿身而过，身影顷刻间消失不见，而那光洞也随之消失于半空中，风饕雪虐，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光洞之内，是另一派截然不同的祥和景象。
不同于外界冰冷的夜晚，里面朝阳和煦，清风吹得娇艳欲滴的落花满天纷飞。
各式各样的房屋矗立在街道两旁，伴随着灼灼桃树一路蜿蜒至远方。
宽敞古朴的街道上人流交织，每每遇到叶慕澄时，人们无一不恭敬地对其拱手行礼。
“见过主上。”
叶慕澄不咸不淡地低嗯一声以示回应，沿着高耸的围墙绕到敞开的大门前，而后径直走进巍然而立的气派宫殿内。
斑驳的树影交错着投下，花香四溢，声声鸟鸣清脆悦耳，给周遭制造了一种祥和的氛围。
叶慕澄绕过幽静的红木长廊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素白衣裙的侍女。
小桃如往常那般向叶慕澄行礼，随后挺直了腰板，笑吟吟地朝她开口：
“主上，浴堂内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快去沐浴吧。”
“嗯，辛苦你了。”叶慕澄点点头。
走到半敞着的浴堂门前，叶慕澄侧头看了一眼身旁态度谦和的小桃，目光闪过一瞬凌厉之色：
“派人严查一番族内是否还混入了其他的叛徒，倘若有的话，不必留情，一并杀无赦。”
“是。”小桃点点头。
等叶慕澄推门而入后，小桃望着她孤寂一人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感到几分惆怅。
若非上一任的流吟之主和主母过早仙逝，主上也用不着提前登上这个万人眼红的位置，更用不着整日为了打理流吟族的事务而这般任劳任怨。
她在无忧无虑的少女年纪就担起了守护族人性命安危的重任，当真是很不容易。
若非有流吟族的纯正血脉助她修为飞速增长，恐怕她的成长旅途只会更加艰辛困苦。
热汤池内白雾袅袅，水汽氤氲，叶慕澄清洗完身上作呕的血腥味后，换了一件较为舒适宽松的月牙色衣裳走出浴堂。
还不等她回屋休息，就在半路上碰到了其他侍卫。
侍卫见到她先是抱拳行礼，而后恭恭敬敬道：“主上，诸位长老请您到幻笙殿商量要事。”
叶慕澄白皙的脸上透着被热气包裹后的淡粉色，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已知道了。
自她当上流吟之主以来，诸位长老只有在面对万分要紧的事务时才会请她去幻笙殿一同商量。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发生了何事需要同她商量。
她摆摆手示意侍卫离开，转身朝着幻笙殿的方向走去。
幻笙殿规模宏大，外观雄伟壮丽，隔音效果极佳，乃是众宫殿中建造偏为精细的一座，主要被他们流吟族诸位长老用于商量要事。
独自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来到幻笙殿后，叶慕澄便看见年迈的长老们已经站成了笔直的两列纵队。
一眼望去，相当有排面。
而他们面前的则是由数级阶梯高高拥立起的，独属于流吟之主的镶金宝座。
长老们见叶慕澄来了，纷纷行礼，待叶慕澄坐上宝座后才开始汇报今日的要事。
“主上，根据从外界得来的最新消息，暗夜杀境将于一个月之后在云澜国边境开启。”其中一个长老率先毕恭毕敬地开口。
“暗夜杀境”这四个字一入耳，叶慕澄呼吸一滞，身子骤然顿住了。
她眸光微闪，如黑曜石般漆黑的瞳孔霎时泛起冰冷幽暗的光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暗夜杀境还会再度显现于世人眼中。
叶慕澄依旧记得，暗夜杀境是个极其诡异的空间。
它每次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相同，让人难以琢磨。
那里仿佛是黑暗的最深处，终年不见天日，里面地势险峻，环境恶劣，邪物肆虐，这对于常人而言无疑是人间炼狱。
可就是那样一个极其险恶的地方，却有着稀有无比的天材地宝。
每一样放到这世间来看，都是难以求得的稀世珍宝，足以令各界都垂涎不已。
他们流吟族自然也不例外，毕竟谁又会舍得错过获得无上力量的机会呢？
然而所有的美好都是在那一刻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上任流吟之主及主母无端消失于暗夜杀境之内，族人惶恐不安，局势开始动荡，而后导致流吟族内乱不断，杀伐不止。
更有野心勃勃的外界之人揣测二人早已尸骨无存，从而开始无止境的打压着失了势的流吟族。
那段时间于羽翼未丰的叶慕澄而言，当真是艰难无比，不堪回首。
所以眼下听到那名长老提起暗夜杀境，叶慕澄脸色自然就沉了几分。
不过面对诸位权高位重的长老，她出于流吟之主的金贵身份，并不适宜在他们面前失态。
叶慕澄压下眸中翻滚的万千情绪，单手撑着脑袋，双腿交叠，语气淡漠：“消息属实？”
“回主上，我等已派人前去查看过，的确有此事。”刚刚开口的长老继续回话道。
或许是空间不稳定的缘故，暗夜杀境每次显现于世前都会在虚空中撕裂开一条巨大的且黑雾缭绕的裂缝，因此十分好查看。
话语间，叶慕澄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下巴。
有关父母失踪的事情实在蹊跷，恐怕只有亲自去暗夜杀境一探究竟才能让当年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
如若无法查明，那最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倘若两人真已消殒，她总得想办法把他们寒透的尸骨带回属于他们的故乡。
叶慕澄当即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这次的暗夜杀境，便由本主前去一探究竟。”
“主上，您这是何意？”
诸位长老皆是一愣，纷纷疑惑地看着叶慕澄，显然是不明白叶慕澄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虽说以叶慕澄如今的实力已不容小觑，但独自前往暗夜杀境还是过于危险了。
再说了，若主上真想取得境内宝物，只需派下人前往便是，她又何需亲自前往？
况且要是像上任流吟之主那样离奇失踪，那他们流吟族可谓是再一次痛失主心骨。
叶慕澄看透了他们心中的疑虑与担忧，便将自已方才的想法一一告诉了他们。
众人恍然大悟，但依旧有些不赞同：“主上，但您如今毕竟是我族的流吟之主了，亲自前去实在是有些不妥。”
“说得对，况且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们流吟族怕是会像当年那般再次战火纷飞啊。”
毕竟谁都清楚，他们流吟族之所以能从古至今都强盛不衰，主要还是归功于各任流吟之主的强大威能。
只是近来发生的不测过于频繁，导致这一任的流吟之主还只是个年纪尚小的青涩少女。
虽然族里的二少主叶司珩时常会帮她承担各种事务，但这并不意味着身为流吟之主的她就活得轻松自在。
她稚嫩的肩膀已经扛下了太多繁重的事务，若是再分出精力操劳其他琐事，怕是会过于劳累了些。
叶慕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是不甚在意，随意地摆摆手道：
“放心，死不了的，如今放眼这四海八荒，能让本主付出代价的人寥寥无几。”
长老们知道叶慕澄是在变相安抚他们，但心里仍旧惶恐不安。
毕竟上一任的流吟之主虽然有着只手遮天的能力，却还是出人意料的消失在了暗夜杀境内。
这件事像是扎根在诸位长老心中的一根尖刺，久久难以释怀。
看着他们一个个苦丧着满是岁月沟壑的老脸，叶慕澄散漫一笑，撑着扶手站起身来。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诸位都各自回去歇息吧。”
说罢，不待众人给予回应，她修长的身影一闪，消失于偌大的殿堂内，只留下诸位长老惆怅着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