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滚滚,已是一月,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坠下来。
座座峰峦连绵不断,叶慕澄绝艳的面容上戴着鲛纱,轻盈的身姿正顺着雪白石梯一路迅疾而上。
弑剑庄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仙山之巅,一路上翠竹摇曳,白雾缭绕,身临其中隐隐让人有些看不透彻。
叶慕澄跃上山峰,周遭的仙雾顷刻间褪去,原本朦胧的建筑也赫然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高墙之上,砌着各种精锐的仙器,寒光闪闪,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在无声警告着不速之客,只要敢擅自踏入弑剑庄半步,便能叫那人灰飞烟灭。
叶慕澄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朝着大门走去。
而楚暮川则早就在大门处等候多时了,余光触及到叶慕澄那道纤细修长的倩影,他莞尔一笑,合上折扇弯腰行礼:“能让叶大人赏脸前来,真是我弑剑庄的荣幸。”
见他如此客套,那叶慕澄索性也装装样子与他客套一下:“少庄主言重了,弑剑庄能有如今的成就都离不开你,若真要论荣幸,能拜访你这等才华卓绝的人才是本主的荣幸。”
应付完后,叶慕澄又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楚暮川肤色白皙,身姿清瘦,温雅的相貌清俊入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文儒雅的高贵气质。
若非叶慕澄知晓他那张清雅含笑的面孔之下藏着怎样一副恶鬼嘴脸,怕是都会以为此人是个良善无害的翩翩公子。
而面对叶慕澄的客套话,楚暮川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以示回应,而后挺直腰板,侧身对着叶慕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便领着后者走到一处清静的湖中小亭。
亭边微风寒凉,叶慕澄将吹乱的碎发别至耳后,目光随意扫过摆放在石桌上白玉茶具。
楚暮川拂起衣袖,俯身提起茶壶往两杯白玉杯中倒满香气四溢的清茶。
“这是家父珍藏的碧螺春,比寻常茶水的口感都要清新醇厚,叶大人不妨尝尝看。”
说罢,他将其中一杯茶水推向叶慕澄。
热茶滚滚,升起袅袅白烟,叶慕澄捧起白玉杯,垂眸盯着那隐隐能倒映出自已容貌的茶水,隐藏在鲛纱下的红唇扯出一抹玩味的弧度。
“少庄主费心了,只不过,这等好东西……”她眸光一凛,转而将白玉杯扔向楚暮川,“还是由你亲自来品吧!”
楚暮川温雅一笑,镇定自若地抬手接下白玉杯,原本盛满的茶水在冲击下尽数洒在他手上。
“叶大人果真好眼力,竟一眼就看穿这茶有问题,”他将白玉杯放回石桌上,一边用手帕擦拭掉手上的茶水,一边喃喃自语道,“看来这药物的隐秘性还是不太够,改日还得再多改良一二。”
他抬眸,见眼前的少女眼里聚起几分冷冽的杀意,不紧不慢的笑道:“叶大人切勿生气,方才只是楚某对这药物的一场小测试,并无任何其他的意思。”
叶慕澄冷冷一笑,她要是信了这番鬼话,那她就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楚暮川即便再傻也不可能一上来就使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手段,恐怕他口中的测试药物实际上就是探查她实力的第一步。
但无论如何,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扇纸窗已然捅破,她也懒得再与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继续客套。
她兀自坐在石桌上,侧着脑袋看向楚暮川,淡淡道:“楚暮川,你我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之间该如何谈话,应该无需本主教你吧?”
楚暮川自然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悠悠道:“待叶大人从暗夜杀境回来后,楚某需要您帮忙办件事。”
叶慕澄眼眸微眯,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上几分危险。
他知道自已要去暗夜杀境这事倒不算稀奇,毕竟只要知晓她的性子便能猜出她会为了上任流吟之主失踪之事而前去调查。
只不过他后半段那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倒是让她有些恼火。
“你凭什么觉得本主会任你差遣?”她讥讽笑道。
“叶大人这可就误会楚某了,”楚暮川坐在石凳上,十指交叉撑着下颔,“这只是仙门之间的互帮互助罢了,怎能称得上是差遣呢?”
“再说了,”他弯了弯眉,温雅的容颜笑得人畜无害,“叶大人前往暗夜杀境的期间内,流吟族群龙无首,楚某也能帮您照佛一二不是吗?”
威胁她?胆子倒是不小啊。
叶慕澄眼里的讥讽之意越发深浓,只觉得他的想法可笑至极。
就算他有那个胆子又如何,仅凭她与萧墨染的一纸契约就足以让楚暮川喝上一壶。
这也是叶慕澄为何如此放心前往暗夜杀境的原因之一。
“你大可以试试看。”
见叶慕澄如此自信,楚暮川明显是愣了一瞬,他眸光闪过几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旋即又再度笑道:“叶大人今日或许是心情不佳才不想帮楚某的忙,但没关系,楚某敢肯定,您会回来找楚某的。”
他说的何其坚定,仿佛真的透过光阴看到以后的事情。
叶慕澄深深看了他一眼,眼见后者撑着石桌站起身来,她跳下石桌,不疾不徐地朝他走去。
寒风呼啸,吹起少女挽着青丝的红色绸缎,叶慕澄抬起葱白玉手搭在楚暮川的右肩上,而后倾身凑到他耳边低语:“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本主便送你一句话。”
她红唇轻扬,绝艳的面容在鲛纱之下笑得张狂至极:“你,掌控不了本主!”
话音一落,她眸中的血光一闪而过,自她手中迸发而出的灵力更是瞬息之间就将楚暮川的整只右臂都崩成血雾。
鲜血四溅,像是朵朵绽放的血花,顷刻间染红了大半亭子。
楚暮川瞳孔微缩,似是没有想到她的胆子竟大到这般地步。
待剧烈的疼痛感至断臂处蔓延开来,他闷哼一声,捂住鲜血淋漓的断臂处跪在地上。
血腥味蔓延至风中,叶慕澄用手背随意抹掉溅在额角处的血液,看着泛起圈圈涟漪的湖水,她冷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本主最讨厌旁人用流吟族来威胁本主了。”
扔下这句话,那道倩影便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
楚暮川喘着粗气,猩红的眼底蔓上疯狂的狠意。
看来这一次,确实是他掉以轻心了,本以为在弑剑庄内,她叶慕澄就算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眼下看来,她分明是能耐得很。
这一任的流吟之主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心狠手辣,狂妄嚣张。
不过没关系,她若是过于无趣,那下一场游戏可就索然无味了。
他低低一笑:“叶慕澄,我们来日方长。”
-
魔域。
魔宫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萧墨染倚靠在王座上,单手撑着脑袋,眼神淡漠地听着伫立于身侧的离渊汇报来自弑剑庄的情报。
将所知的一切汇报完毕后,离渊一边观察着自家尊上的神情一边试探着开口:“暗卫说叶姑娘离开时身上带着血,可是说明她受伤了?”
萧墨染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王座扶手,没什么情绪的说:“大可放心,她叶慕澄的本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一般人可没那么容易伤她。”
“八成是楚暮川做了什么令她不快的事,她便出手给了他些许教训,所以才弄脏了衣裳。”
离渊嘴角一抽:“在那位少庄主的地盘上对他动手,这叶姑娘倒是胆大的很,”他似是想起什么,话锋一转,“不过属下记得尊上当年在梦幽岛与玄冥主交涉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一幕。”
一想到这事,离渊就不得不感叹他家尊上的威能与胆识。
当年萧墨染登上魔尊宝座不久,就遭到了各方妖魔霸主强烈反对,只因他们觉得彼时的尊上宛如初出茅庐的雏鸟,过于青涩稚嫩,并不能带领众妖魔开创一个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
但萧墨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带着离渊径直前往反对最强烈的玄冥主那里,欲与之交涉。
岂料那玄冥主不仅根本不把尊上放在眼里,口中还不断吐出羞辱之词。
再后来,萧墨染冷笑着将玄冥主打得近乎残废,直到后者吊着最后一口气跪地求饶。
自那以后,那些如蚊蝇般嗡嗡作响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原本那些尽数反对的妖魔霸主也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妖。
回忆完往事后,离渊思忖半晌道:“这么一想,叶姑娘的胆识与性子倒是与尊上您有几分相似。”
莫不是叶姑娘以往在尊上身边学习术法待久了才这样的?
萧墨染闻言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废话。”
他培养大的姑娘,自然是像他。
他沉思片刻,又对离渊吩咐道:“叶慕澄今日对楚暮川动了手,他难免不会因此而介怀,等叶慕澄前往暗夜杀境之后,你便多派点人手去护着点流吟族,至于弑剑庄那边,也派人继续盯着,若有异动,等叶慕澄回来再做定夺。”
“是。”离渊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