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
空旷澄澈的汤池中热气袅袅,好似被朦胧缥缈的薄雾笼罩在其中,让人有些看不透彻。
叶慕澄靠坐在白玉石壁上,随手捧起一汪清水打量起来。
也不知萧墨染究竟命人往这汤池加了什么灵药,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就将她受伤的筋脉逐渐修复。
不过看这样子,他似乎对这药浴的配方熟悉的很,莫非是经常受伤才如此了解?
她微微思忖,抬眸看到在汤池中上窜下跳的幻音后愣了愣。
只见那颗血红的铃铛动作轻盈,跟打水漂似的在温热的水池中激起阵阵水花。
看样子倒是和孩童戏水般玩的不亦乐乎。
不过当泛起的水花准确无误的溅到叶慕澄脸上时,她眉心一跳,葱白的指尖微微抬了抬,转眼间便将幻音甩到远处疯狂旋转起来。
铃铛声清脆激烈,少女稚嫩慌乱的嗓音随之从铃铛中响起。
“主人,我错了!饶命饶命,要晕死了!呕!”
叶慕澄轻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放过了它。
幻音只觉得头晕目眩,如凋零的落叶般摇摇晃晃的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它总算消停了下来,叶慕澄拂去睫毛上沾染的水雾,在心中将暗夜杀境所发生的一幕幕的都挨个理清楚。
说实话,那道阵法的出现,确实是超乎了她的意料之中。
这世上知晓流吟血脉秘密的人屈指可数,通常只会是拥有者才能从上一辈口中得知。
可这背后之人不但知晓这其中秘密,而且还对其十分了解,竟连能控制流吟血脉的阵法都能创造出来的。
他似乎早就料到叶慕澄会在百年之后通过暗夜杀境前来寻找父母踪迹,故而提前在尸骨上布下这诡异的阵法。
叶慕澄不得不承认,这背后之人比她想象得要聪明得多,他知道普通的招数奈何不了她,所以便试图通过这阵法来让她死于自已的血脉下。
若非有萧墨染出手相助,她怕是早就成为那些白骨中的一员了。
可这一点也是让叶慕澄最为担心的,那背后之人既然敢如此自信的布下这道阵法,那他想杀的人是谁自然也显而易见。
她,或者是叶司珩,又或者是……整个流吟族。
毕竟流吟之主若是死了,那失去庇佑的流吟族自然也就会很快成为他人的众矢之的。
就跟百年前一样。
想到这,叶慕澄危险的眯了眯眼。
这么看来,父母的死肯定也是那人一手造成的。
只是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竟从那么久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歼灭流吟族的计谋了。
这个疑问像只无头苍蝇般萦绕在叶慕澄脑海中,搅得她心烦意乱。
想不出个所以然,叶慕澄索性放弃思考,她撑起身走出浴池,换上侍女提前准备在一旁的水蓝色衣裙。
捡起躺在地上的幻音铃放入袖袋,叶慕澄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走出热气袅袅的浴堂内。
门外,穿着浅紫色衣裙的婢女早已等候多时,眼见叶慕澄从浴堂出来,婢女端着木托盘朝着她微微行礼。
“姑娘,这些头饰是魔尊陛下为您挑选的,您看看喜欢哪种,奴婢给您簪上。”
听到是萧墨染挑的,叶慕澄颇为意外的扬了扬眉。
魔尊大人竟会在意这种事情,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当她垂眸看向托盘上整齐摆放着的各种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头饰时,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叶慕澄止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该说不愧是魔尊大人挑选的吗?品味这么的……嗯……独特?
不过叶慕澄其实并不太习惯佩戴这些繁琐的头饰,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头饰戴多了难免觉得脑袋沉沉的,从而影响她大开杀戒。
所以叶慕澄一般都是直接拿根发带挽住鬓角两处的发丝系在后面。
但如今身处魔域想来也没什么事是需要她动手的,更何况这还是萧墨染亲自挑选的,她与他相识多年总不好拂了他魔尊大人的面子。
叶慕澄思忖半晌,最终挑了个勉强还看得过去的蝴蝶银簪。
替叶慕澄簪好发,婢女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魔尊陛下请您前去一同用膳,请随奴婢往这边走。”
-
用膳的地点安排在了萧墨染的寝殿——九华殿。
叶慕澄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殿内时,就见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经被人端了上来。
她抬眸一扫,发现他殿里的陈设并不多,除了必要的东西以外,连个好看的装饰品都没有,整个空荡荡的殿内无一不透露着满满的清冷感。
见她来了,萧墨染这才放下手里的古籍,走到桌案前撩起玄色衣摆坐下。
叶慕澄坐到他对面,毫不见外地先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似是觉得味道美味可口,她眉眼弯得宛若月牙儿,吃的津津有味。
萧墨染默不作声看她一眼。
她身姿婀娜动人,雪白的珍珠作为装饰点缀在衣襟上,朵朵昙花绣在瑰丽的水蓝色裙摆处,栩栩如生,穿在她身上甚是惊艳夺目。
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叶慕澄抬眸对他深浓的目光,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你看我干什么?”
萧墨染一手撑着脑袋,淡淡问她:“药浴的疗养功效如何?”
“挺好的,”叶慕澄咽下口中的食物,“受伤的筋脉基本恢复了大半,魔气也全逼出来了,照这情况来看,应该用不了几日便能痊愈。”
萧墨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握起筷子开始用膳。
没过多久,屋外突然响起阵阵激烈的打斗声,很快便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叶慕澄察觉到什么,眸色一愣,旋即搁下筷子起身往屋外走去。
见状,萧墨染也沉默着往外走去。
浓墨的夜色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手持长剑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他们招式凌厉,剑气汹涌,周围的花草树木在波及下早已被摧毁殆尽。
离渊挽了一道凌厉的剑花,眼里的杀意逐渐显现:“我说过了,你要想擅闯此地,除非踏过我的尸骨。”
对面黑衣少年姿态慵懒,像是个漠视一切的君王,凉薄得很,他轻飘飘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听见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叶慕澄心里猛地“咯噔”一声,她仰起头,顺着声源处看去,果然见到了叶司珩那清瘦的身影。
只是她从未见到过他杀气冲天的模样,一时间也感觉有几分陌生。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凭空出现在魔域里,但眼见两人再度打在一起,叶慕澄即刻出声唤他:“阿珩。”
叶司珩神色一愣,快要冲向离渊的身子转而打了个弯直直往叶慕澄的方向拐去。
离渊见原本还面色不善的少年打到一半突然跑了,一时间只能持着长剑茫然地愣在原地。
叶司珩先是将黑剑收入剑鞘中,而后张开双臂朝叶慕澄奔去,态度与方才相比简直是来了一百八十度大翻转。
“阿姐!我好想你!”
他像个终于找到归宿的漂泊者,一把抱住身前的少女,委屈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道:“你总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
他松开叶慕澄,戳了戳自已的脸:“你看看,阿珩是不是都瘦了好多。”
叶慕澄瞅了一眼他那张根本毫无变化的脸蛋,无奈笑笑,还不等她回应,站在一旁的萧墨染就凉凉道:“瘦了就多吃点,缠着你阿姐还能让你变胖不成?”
叶慕澄难得听到萧墨染会主动怼人,闻言不由得失笑出声。
叶司珩则不爽的瞪了萧墨染一眼,二话不说攥住叶慕澄的手腕就要把她带走:“阿姐,这魔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带你回去。”
萧墨染眼疾手快攥住叶慕澄另一只手腕,面无表情盯着叶司珩:“本尊说过,她身受重伤需要静养,不适合回北冥。”
感受到阻力,少年侧过身子,凌厉的眼神似是要将他千刀万剐:“怎么,你想找死吗?”
萧墨染不以为意,一针见血道:“你打不过本尊。”
这话如导火索般,瞬间点燃了叶司珩的怒火:“你!”
眼见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叶慕澄叹息一声,将手腕从两人手中挣脱出来。
她一边推着叶司珩的后背往一旁走去,一边回头对着萧墨染道:“魔尊大人稍等下,我和阿珩说几句话。”
萧墨染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见叶慕澄等人走得远了,一旁的离渊才走了过来,轻声询问道:“尊上,属下感觉那个少年貌似来者不善,应该如何处置?”
萧墨染抱着双臂,静静看着不远处一蓝一黑的两道身影凑在一起交谈。
片刻后,他随意摆了摆手:“误会而已,退下吧。”
“是。”
既然尊上都这么说了,那离渊自是不好再做多余举动,微微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寒风拂过,夜色涌动,不知过了多久,叶慕澄才带着叶司珩折返回来。
叶慕澄走到萧墨染身前,想了想说:“魔尊大人,阿珩说他已经将父母安葬好了,我需要回去看看。”
萧墨染并不意外,只是询问道:“你确定你的伤势不要紧了?”
“多亏你的药浴疗效好,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叶慕澄微微一笑。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回到那清冷寂静的寝殿内。
望着他独身一人的身影,叶慕澄神色微愣,心中第一次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见叶慕澄直愣愣站着没有反应,叶司珩伸手在她面前来回晃了几下:“阿姐,你发什么呆呢?”
叶慕澄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回家吧。”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那寝殿的方向,而后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