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片刻,叶慕澄即将踏上此次暗夜杀境之旅的消息就如同疾风一般,在整个流吟族内飞速传播开来。
一时间,族人之间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担忧不绝于耳。
有人不禁想起了上任流吟之主的悲惨结局,心中暗自揣测,叶慕澄此番前去是否也会重蹈覆辙?
倘若真的发生那样的情况,那么流吟族无疑将会再度陷入无尽的苦难与困境之中。
白云悠悠飘过,焚着檀香的寝殿内,汐语一脸凝重地望着正漫不经心翻阅古籍的当事者本人。
“主上,您确定要独自前往暗夜杀境吗?”
叶慕澄头也没抬,单手翻着书页低低嗯了一声。
见她执意如此,汐语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劝告她了。
毕竟自已一手抚养她长大,对她的事情可谓是知根知底。
叶慕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执拗的性子,做出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
汐语无奈一叹,只好悄然离开。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叶慕澄掀起眼皮,一眼就看到朝她大步走来的少年。
他眸中含笑,长着一张与叶慕澄有五六分相像的清俊容颜。
正是她的亲生弟弟,叶司珩。
“阿姐,”他凑到她身边,一脸正经地说,“听说你要去暗夜杀境,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跟阿姐一起去寻找父母的踪迹。”
叶慕澄早就猜到他会因此事前来,此刻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不行,你留在北冥。”
“为什么?”叶司珩一脸委屈,“莫不是我太弱了,阿姐怕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叶慕澄反手敲向他的脑袋:“瞎想什么呢?”
“哎哟!”叶司珩摸了摸被敲得隐隐作痛的头顶,可怜兮兮地撇了撇嘴。
“我让你留在北冥,是因为这边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解决。”
叶慕澄合上手中书本,与他四目相对。
“近些年流吟族的叛徒层出不穷,扰人得很,其中不排除有个别长老会不会为了无上权势跟当年一样里应外合掀起叛乱。”
那时的祸端源头,她可是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见父亲销声匿迹,那些野心勃勃的老东西为了那个空着的流吟之主的位置,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
以至于那时足足有成千上万的族中同胞惨死于其中。
这种令人悲痛欲绝的过往,叶慕澄绝不容许发生第二次。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需要叶司珩留在这里替她留意这些事。
叶司珩听她讲完这一切,也是丝毫没犹豫答应下来。
当年的叛乱他也亲眼目睹过,知道危机性有多严重。
“阿姐你放心,你离开的这些时日,我定会替你守好流吟族,但你要答应我,绝对会平安回来,若你迟迟不回,我就去暗夜杀境找你。”
叶慕澄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少年,微微扬了扬唇角。
“好,我答应你。”
父母失踪的原因还未水落石出,她自然不会轻易死去。
若让她查出父母真的已经双双殒命,那她叶慕澄定会让这背后之人血债血偿!
-
轩月宗内。
老宗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一双浑浊的眼眸在茶雾缭绕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沉思之间,一名身着青色服饰的弟子小跑进房屋内。
他弯腰抱拳道:“宗主,方才有一位奇怪的人抱着一个大木箱前来拜访轩月宗,说是想送给您一份大礼。”
“哦?”老宗主眼眸微眯,诧异道,“可知是何人来拜访?”
江轩摇摇头,疑惑道:“那人戴着面具,实在是奇怪得很,他自顾自的把木箱放在宗门前就消失不见了。”
“眼下弟子已经命人将那木箱搬到了月凌殿内,就等着宗主您去看看了。”
老宗主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满是皱褶的苍老面容一点点凝重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在江轩的带领下来到了月凌殿前。
老宗主刚迈入大殿门槛,数道惊恐的尖叫声就此起彼伏的传入耳中。
老宗主面上一惊,徘徊在心底的不安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定睛一看,就见不远处原本围成一圈的弟子们纷纷向后退去数步,那恐惧的模样跟撞见鬼了似的。
江轩见殿内乱成一团,皱着眉训斥道:“一个个的都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见宗主来了吗?”
呵斥声落下,殿内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而后有弟子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地上的木箱,惊恐道:“师兄……那,那个木箱……”
见那人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失去耐心的江轩索性径直走向那个木箱。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众弟子吓成这副鬼样子。
江轩原本是嗤之以鼻的,但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把他给吓个半死。
只见木箱里躺着的,赫然是五六个血淋淋的头颅。
那几颗头颅的主人面上还维持着未来得及消散的恐惧,像是无声透露着他们死前面对了什么。
江轩哪见过这等骇人血腥的场面,双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老宗主,颤抖着嗓音道:“宗,宗主……这是……”
宗主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状倒也并未有太大的惊恐之色。
只是当他触及到那几颗头颅的面孔之后,眼里顿时迸射出滔天的怒意。
好个歹毒的流吟之主!不仅虐杀他的弟子,还如此张扬的将众弟子的头颅送到他轩月宗内。
这是想当众挑衅他这个宗主的权威吗?!
老宗主咬牙切齿道:“这是流吟之主做的好事,那狂妄的女人见我轩月宗日益壮大,便想趁机除掉我们,即便如此,我们也决不能向那个女魔头妥协!”
闻言,众弟子心中了然,但还是感到一阵后怕。
毕竟流吟之主的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眼下别说报仇,她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宗主,那女魔头如此猖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宗主从鼻间长呼出一口气,正了正色道:“她的实力固然强悍,但也不代表没人能治她。”
他转头看向江轩,郑重道:“江轩,你去备点贵重的礼物送去给弑剑庄,请少庄主务必与本宗主谈一谈。”
闻言,江轩眼里闪过一抹希冀。
这弑剑庄在修真界也是有着如雷贯耳的名声。
他们技术精湛,资源丰沛,借由他们之手锻造出来的仙器无一不是精良之物,攻击力极强的同时又拥有上好的防御。
放眼望去,这整个修真界大部分仙器都是由他们创造的。
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弑剑庄的少庄主——楚暮川。
此人相貌堂堂,气质高雅,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温文尔雅之感。
但鲜少有人知晓,在他那副清秀俊逸、风度翩翩的外表下,却潜藏着一颗比厉鬼更为阴森可怖的心肠。
其手段之残忍、性情之暴戾,甚至连他那德高望重的老父亲都要自愧不如,心生恐惧。
倘若有幸能够得到这位楚少庄主的鼎力相助,那么即便是无法将那恶名昭著的流吟之主置于死地,也定然能够让她陷入重重困境,从而为他轩月宗争取到更多的胜算。
“宗主英明,弟子这就去办。”冷轩说完便匆匆离开。
-
北冥。
窗棂前月季花随风摇曳,待叶司珩离开后,叶慕澄取来一瓶拳头大小的空琉璃瓶放于桌上,而后面不改色地划破手心。
她这套动作果断熟练,好似已经做过许多遍了。
血腥味霎时弥漫至空中,汩汩鲜血顺着瓶口流进琉璃瓶内,直至血液填满整个瓶身,叶慕澄才施法将掌心的伤口愈合。
她双指捏起瓶口,对着窗棂外投来的暖光晃了晃,思绪不经意飘远。
花开花败,转眼间又是一年,她又到了该履行诺言的时候。
当初她的父母离奇失踪后,这个消息不知被哪个居心叵测之人给泄露了出去,导致外界有颇多贪婪的修真宗门开始打起了歼灭流吟族的算盘。
虽然流吟族底蕴深厚,旁人不敢轻举妄动,但失去了流吟之主这个主心骨,那这所有的一切就都另当别论了。
任谁都知道,任何无首之群,就算再怎么强盛,最后都必定只能沦落成一盘散沙。
而外界的人便是借着这个机会想趁火打劫从中分得一杯羹。
当时仙门百家强强联手,召集了无数风云人物。
再加上族中长老居心叵测,趁机制造混乱,以至于给流吟族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而那时的叶慕澄羽翼不丰,只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女罢了。
虽然并不孱弱,却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庇护整个族群。
可就在穷途末路之时,来自魔域的尊主却隐藏身份,暗自为流吟族化解了那一场危机。
这是叶慕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流吟族实力大跌,已是强弩之末,谁都想从中获利,可魔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明明仙魔两界一向轻视彼此,宛若针尖对麦芒,她不明白一向冷漠残忍的魔尊为何会破天荒的出手相救。
直到后来,他悄然潜入北冥单独找到她,说是要与她签订一纸契约。
内容便是,他可帮她庇护流吟族,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她每年都要为他奉上一瓶装有纯正流吟血脉的鲜血。
叶慕澄并不清楚魔尊需要她的血来做什么,但转念一想,几瓶血若是能换取全族性命,也算是值得,便也痛快答应下来了。
不过这份契约带来的不确定性太多了,故而叶慕澄并没有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人。
至于萧墨染身边的人知晓多少,她就不得而知了。
叶慕澄自顾自地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将琉璃瓶放于袖袋内,而后悄然离开北冥,踏进一处魔气肆意缭绕的地域。
正是妖魔横生的魔域。
魔域位置偏远死寂,周遭有魔气屏障护着,入口处则是一片幽暗静谧,死气沉沉的枯树林,透着一股子冰冷骇人的惊悚感。
一眼望去,好似无尽深渊,阴暗得看不到尽头。
叶慕澄面不改色,绣着金丝彼岸花的红绣鞋踏在湿气沉重的土壤上。
周围光秃秃的枯树枝丫向上伸展,偶尔飞过寥寥几只乌鸦,伴随着嘶哑难听的叫声。
兀自穿过这片枯树林,入眼的则是黯淡无光的无边天幕,只余一轮妖异的血月高高挂起。
而天幕之下是另一派灯火辉煌的热闹景象,那是魔域独有的市集,放眼望去倒与人间繁华的夜市并无太大差异。
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叶慕澄像往常那样掩去身上的仙灵气息,随后才面色从容地融入众妖魔之中。
她每年都会因为送血一事而来魔域一趟,如今走在此处,对这里的路线倒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阴风阵阵,巍然气派的魔宫在红月诡异的照射显得格外冰冷寂静。
叶慕澄像往常那般通过通行令进入到魔宫后,却未曾看到魔尊的半分身影。
按理来说他会像先前几次那样待在正殿等她来送血的,可这次却不知为何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叶慕澄本想着直接把琉璃瓶搁在他的寝殿内就一走了之,却在前往的半路上撞见了一位温润如玉的青衣男子。
她抬眸打量,很快便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萧墨染麾下的得力干将,离渊。
他青丝如瀑,一袭皎洁的银袍被血红月色映衬出几分微红的嗜血气息。
离渊撞见她倒并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他俯身行礼,笑得谦和有礼:“叶姑娘,尊上此刻正在后园内等着您,请随我来。”
“有劳了。”她迈开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离渊身后。
天幕阴暗,后园内清风徐徐吹过,枝叶茂盛的树木整齐屹立在石道两旁,幽蓝的昙花绚丽绽放,十里飘香。
在离渊的带领下,叶慕澄很快便再次见到魔域的尊主,萧墨染。
时隔一年,眼前笔挺站着的男人还是跟上次那样毫无二般。
他眉眼淡漠,肩宽腿长,一身金丝边黑袍随风微动。
仅仅是远远看他一眼,叶慕澄都能清晰感受到那男人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君王气质。
注意到一旁的动静,萧墨染脑袋稍侧与她对上视线,言简意赅道:“过来。”
叶慕澄也不多想他要做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朝他走过去。
离渊知道接下来没有他的事情,也是很识趣的退下。
见少女离得近了,萧墨染侧过身来正对着她,冷淡的语气叫人分辨不出任何情绪:“你要去暗夜杀境?”
叶慕澄微愣,旋即展颜笑开:“魔尊大人果然是消息灵通,居然连这事都清楚。”
萧墨染眸色深沉,盯着她看了好半响才开口:“每次开启的暗夜杀境都会滋生出比以往更加凶猛强大的邪物,你从未踏入过那里,难免容易遭遇不测。”
叶慕澄意外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红唇一扬,打趣道:“魔尊大人,你莫不是在担心我?”
许是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语,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定定地注视着她。
思忖稍许,他面无表情轻哼一声:“本尊只是觉得你若出事会影响到契约内容罢了,毕竟本尊还需要你的血。”
这话说的不假,若是她真的在暗夜杀境内丢了性命,那就无法再给萧墨染提供相应的鲜血补给,届时两人之间的一纸契约自然而然也就消散殆尽。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只不过这位魔尊大人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扑克脸,让人难以接近。
时间久了,难免令她有些好奇其他表情的萧墨染会是什么样子的。
只可惜,他这个人总是宛若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想在他脸上看到有趣的表情简直难如登天。
叶慕澄也不气馁,面上顺着他的话附和道:“是是是,你说的在理。”
她边说边从袖袋内拿出装满鲜血的琉璃瓶递给他:“这是你要的血。”
他伸手接过,见瓶内鲜血红的灼目,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摩挲起了有些冰冷的瓶身。
“你要的东西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撂下这句话,叶慕澄脚步一转就要走人。
“慢着。”萧墨染淡声叫住她。
她顿住脚步,半侧着身子回眸看他:“还有何事?”
“既然你想去暗夜杀境,那就先让本尊看看你目前的实力如何。”
话语间,一柄雪白的长剑凭空出现在萧墨染手中,他持着长剑立于身前,刀光凛冽,隐隐折射出少女修长的倩影。
“就先从剑术看起。”萧墨染淡淡说道。
见状,叶慕澄眉峰一挑,眼里闪过几分意外。
这可真是难得。
自她认识萧墨染起,就从未与他交过手,即便是他以前教导她各种术法时,都只是随意丢给她书卷让她自行参悟。
萧墨染这人的思绪难猜的很,叶慕澄从未读懂过他的心思,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她自然不会拒绝。
“好啊。”叶慕澄戏谑一笑,垂挂于腰间的铃铛化为红雾自她手中凝聚成一柄灼目的血剑。
她散漫地挽了一道剑花,旋即足尖一点,轻盈的身影转而向着萧墨染迅疾冲去。
萧墨染盯着那道几乎要快出残影的身形微微眯眼,随即握紧剑柄,以更快的速度刺向她的要害。
叶慕澄目光一凌,柔软的身子向后一仰堪堪躲过,血剑顺势翻转一瞬插入地面,而后借力将身子从另一侧撑起。
刀光闪过,眼瞅着第二剑向她劈来,叶慕澄手腕一转,用剑身格挡掉攻击,紧接着猛然抬腿踢向萧墨染的胸膛。
这一脚她带了十足的力道,若是硬生生挨下定是会碎几根肋骨。
只不过还未等她碰到萧墨染,就被后者腾出手眼疾手快的攥住脚腕。
萧墨染感受着掌下的那片温热,眸光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冷哼出声:“尽耍些小聪明。”
叶慕澄笑意盈盈,挣脱他手掌的禁锢:“那也是魔尊大人教的好。”
两人再度缠打在一块,剑气冷厉,身形飘忽,所过之处的草木奇花无一不被陷入其中,落得个夭折的下场。
离渊再度赶来的时候,看见眼前几乎被摧折了一大半的花花草草差点被吓了一跳。
他视线一转,又落在了半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抹身影。
这两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离渊顾不上细想,只得出声劝阻:“尊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闻言,萧墨染先一步停手,收起长剑稳稳落在了地上。
见此,叶慕澄只得作罢,她飞回地上,血剑再度化为她腰间的铃铛叮叮作响。
离渊走上前,面色为难地在萧墨染耳边低语了几句。
叶慕澄对于他们魔界的事情本不甚在意,但注意到萧墨染微微沉了几分的眼眸时,她幽深的眸子中又不自觉浮出一丝讶异之色。
“让他滚。”萧墨染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