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
叶慕澄踏着脆生生的雪地走在肆虐风雪间,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总觉得格外让人脸红心跳。
萧墨染刚刚是想做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抚上自已略显滚烫的脸颊,脑子乱得跟一团浆糊似的。
他们不应该是纯洁的契约关系吗?怎么好端端地还变了个样。
叶慕澄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已的双颊,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再抬眼时却无意间瞥见一道披着蓝色大氅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流吟族的结界之前。
大雪落满了那人的青丝,清瘦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间显得格外萧索孤寂。
似是察觉到叶慕澄的到来,那人微微侧头,旋即脚步一转,隔着满天白雪迎面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只一眼,叶慕澄眼底的温度便骤然冷了下来,只因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弑剑庄的少庄主楚暮川。
楚暮川打量着不远处衣裙翻飞的少女,似是在思索这人是谁。
然而无意间触及到她腰间悬挂的血色铃铛时,瞳孔猛缩,欣喜若狂的笑意即刻盛满了眼眶。
“昭雪,”他轻唤出声,依旧笑得文雅而不失礼数,“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叶慕澄属实没想到就离开这么一会的功夫,楚暮川这家伙竟然又来北冥了。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在这与他迎面碰上了。
不过以往见面,她都是戴着面纱的,这人现在是怎么认出她的?
莫非是因为她随身携带的幻音?
想到这个可能,叶慕澄嘴角抽了抽。
行吧,是她大意了,以后出门还是得把幻音放进识海比较稳妥。
叶慕澄正了正色,嗓音是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你莫不是又想来下聘礼?”
自从上次在她那碰壁后,楚暮川一连好几日都想再度下聘礼。
只不过却是被硬生生堵在结界之外,就连流吟族的领地都未曾踏入过。
不管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叶慕澄因着先前的不愉快并不想待见他。
她可不是什么心胸阔广的大善人,一点微小的仇怨都足以让她惦记许久。
更何况那楚暮川本身就心机深沉,若非必要,她并不想与之打交道。
楚暮川拍了拍落在肩上的积雪,微微一笑:“我此番前来只是单纯地想来找你叙叙旧。”
叶慕澄轻嗤一声,觉得莫名其妙:“本主跟你没什么好叙旧的,倒是你一直对本主三番五次的纠缠。”
“那怎么算得上是纠缠呢?”楚暮川丝毫不觉得自已的做法有任何不对,只解释道,“只是我心悦昭雪你许久,想真心娶你为妻罢了。”
一瞬的静默后,叶慕澄觉得要么是自已的耳朵疑似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的脑子真的病得不轻。
他们之间没拼个你死我活就不错了,还心悦?
她双眸微眯,声线似周遭飘摇的风雪,冷得让人遍体生寒。
“可昭雪是假的。”
“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楚暮川走向她,眼底的笑意带着近乎执着的认真,“这就足够了。”
眼见他越走越近,叶慕澄索性将幻音化为猩红的血剑,冰冷的剑锋直直抵在他的脖颈处。
只要她手上再加重力道,楚暮川就会血溅当场。
叶慕澄半歪着脑袋,与他四目相对,旋即轻笑道:“你我之间有何感情?莫不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些渊源,所以你对我印象深刻,甚至是情根深种?”
“可楚暮川,你了解过我叶慕澄是怎样的人吗?参与过我这百年来的人生吗?知道我在被仙门百家围攻时死到临头的绝望吗?”
她字字句句说得不紧不慢,却带着轻视冰冷的笑意,清晰无比地伴随着猎猎寒风灌入楚暮川的耳中。
“对此你一无所知,又谈何心悦我?”
楚暮川眉头轻蹙,似是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半晌回答道:“我承认这些是我考虑不周,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你我不妨重新开始。”
“没那个必要,”叶慕澄打断他的话,轻飘飘道,“这么做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而她向来不做毫无意义之事。
这么想着,她收回血剑,面无表情地绕过楚暮川,径直往结界走去。
“昭雪,”楚暮川的声音倏地传来,带着玩味十足的笑意,“你我之间的日子还长着呢,用不着现在就这般笃定。”
叶慕澄脚步顿住,再回身时,那片模糊不清的风雪间早已没了任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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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萧墨染那拜师学艺完后,叶慕澄对琴艺的掌握也算是愈发熟练了,虽弹不了困难的曲子,但简单的还是可以浅弹一二。
不知不觉间,时日已逐步迈入二月。
“阿姐!”
叶司珩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正批改折子的少女。
“今日是人间的上元节,可热闹了,阿姐随我去玩玩可好?”
叶慕澄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以往都没见你对人间的这些节日感兴趣,怎么今日想着去玩了?”
“这不是看阿姐这段时日太忙碌了,就想着带阿姐出去放松放松嘛。”他笑眯眯道。
“我看是你自已也想去玩吧,”她伸手在叶司珩额间屈指一弹,“等我把这些事务处理完了就随你去。”
“阿姐最好了。”
上元节在人间作为人们最喜爱的佳节之一,每每都会举办各类的庆祝活动,如赏花灯、猜灯谜等,以此来祈求人们在新的一年里可以万事顺意,平安健康。
只不过也并非每个地方都会如期举办活动,当叶慕澄得知叶司珩要带她去游玩的地方是南溪国时,她蓦地想起一个人。
林舒晚的清泠宫距离南溪国并不算远,索性叶慕澄便也去登门邀请了她。
不过在那之前,叶慕澄先简单跟叶司珩交代了一下她隐藏身份的事情,以防他到时候心存疑惑。
之后,面对叶慕澄的邀请,林舒晚也是很爽快地就应下来了。
自从上次叶慕澄救下她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现在难得有机会能与之游玩一番,林舒晚无疑是欣喜的。
无边夜色下,南溪国已是灯火辉煌,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形状各异,五颜六色,将整个街道装点得如梦似幻。
人们身着盛装,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叶慕澄一行人一同走在人群中,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她们时不时驻足观看路边的杂耍表演,或是参与到猜灯谜的游戏中,赢取一些小奖品。
走着走着,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了一道道绚丽多彩、璀璨夺目的烟火。
叶慕澄抬头望着天空中五彩斑斓的烟火,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起来。
“阿姐,那边有卖糖人的,我陪舒晚姐去一下,要不要我去帮你买个?”叶司珩指了指对面桥头边的小摊。
叶慕澄点点头:“去吧。”
目送两人离开后,叶慕澄懒散倚靠在木桥边上,抬头望着不停在夜空中盛开的烟火。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突然传来一道询问声:“需要花灯吗?”
叶慕澄并未看那人,刚想摆摆手拒绝时却骤然间愣在原地。
这声音和气息怎么那么熟悉?
她如梦初醒般猛地侧头看去,却猝不及防撞见萧墨染的冷峻面容。
烟火绽放于夜色中,散发出亮眼的光芒,为他棱角分明的下颔线镀上一层浅淡的光芒。
他手里提着一盏亮着暖光的莲花纸灯,在她眼前晃了晃,重复道:“要不要花灯?”
叶慕澄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将花灯接过来:“你不应该在魔域吗?怎么也来这了?”
萧墨染毫不遮掩地回答:“本尊先前给你的印记感应到你在南溪国,便来找你了。”
“找我?”叶慕澄一脸疑惑,第一反应是他那出了什么事需要自已帮忙,“魔域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萧墨染敲了敲她的脑袋,盯着她幽幽道,“还不是某个小没良心的,从本尊那学完琴就跑得比谁都快,用完就丢?”
一提起这事,叶慕澄就难免联想到那时略显旖旎的场景,心脏不由得加速了几分跳动。
不过他控诉得倒也没错,毕竟那次过后,叶慕澄就再没找过他练琴了,确实很像用完就丢的即视感。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已冷静下来,而后认真地思考应对之策:“要不我寻个东西还你人情?”
瞧见这略感熟悉的一幕,萧墨染难免存了几分想要戏弄她的报复心思。
“比如?”他长腿一迈,修长挺拔的身躯将瘦小的少女禁锢在他与桥栏之间,而后按照她那时候说的话幽幽开口,“帮本尊找几个合心意的美人纳为妃妾?”
这番话堵得叶慕澄哑口无言,她那时候不就随口一说么,这男人也太小肚鸡肠了吧,居然记这么久。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
叶慕澄笑得促狭十足,眉眼弯弯地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故意道:“也不是不行,魔尊大人喜欢什么样的,我马上就去给你找,保准让你满意。”
萧墨染眉心一跳,眸子里聚起风雨欲来的危险感。
怀中的少女这会儿身着柔软舒适的粉白袄子,漂亮得很,眉眼带笑仰头看他时更像是一个软糯糯的小团子,可嘴里蹦出的话,却总能把他气个半死。
他怒极反笑,扯了扯她白嫩的脸:“你倒是敢说。”
耳边骤然刮起一道阴恻恻的寒风,萧墨染眉眼一凛,身子先一步做出反应,抬手将那从另一侧狠狠挥来的拳头接下。
他冷冷侧头,入目是叶司珩那张满眼戾气的凶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