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帝
宣武九年，明帝连下六道圣旨。
第六道圣旨，由明帝身边的首领太监康福亲自送到宋家。
宋恒丰欺君罔上，意图谋反，杀无赦。
一时之间，这位权倾朝野二十八年的宋丞相倒台了。
玄武卫在康福带着圣旨前来之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宋家，在注定失败的局势中，一名宋家女不堪受辱，径直撞上剑刃，鲜红的血液飞溅，几滴血落入了远处另一名女子的衣裙上，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滴了几滴红墨水。她望着那名女子的方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体又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声息。
士兵们目不斜视地将还未凉透的尸体拖走，八名着银衣的玄武卫横剑拦住了其余的宋家人。孩童嘶哑的哭泣声，被身边的大人死死捂住。他们知道，此刻，即便求饶，也是没有用的。
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朝臣们集体赞颂明帝的慈悲心肠，这位帝王即便盛怒之下，都不曾对宋家人施加酷刑，只是流放斩首，如何算不得慈悲善心呢？
宋氏一族，自此退出了朝堂这一政治舞台。
白雪茫茫，衣着破旧的男孩，手脚皆戴上了重重的镣铐，在差役的鞭打中，他回首遥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金华阁——皇宫中最高的楼阁。
金华阁。
“天冷了，母后怎么不加件衣裳？”温暖素白的手将一件靛青镶边淡青绸面斗篷披在了皇太后宋珂的身上。
斗篷加身，按理应该为她驱逐了严寒，可是，她却仍觉得冷得彻骨。
她主动伸手抓着斗篷的领子收了收，“天这样冷，陛下怎么来了。”
“听说母后在金华阁久久不归，孩儿担心您大病初愈，身子受不住。”明帝浅笑着回答了皇太后，任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年轻女子在不久前是如何在谈笑间将宋丞相及其一党“送”出了朝堂。
“母后，风大雪寒，这雪景看了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御膳房准备了八珍汤，还是趁热喝的好。”
皇太后沉默着，执着地望着远处，可是这大雪天，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三三两两巡视的士兵，她想看的，可能早就已经离开了。
她的沉默，似乎是在与明帝进行无声的对抗，跪在地上的太监和婢女们敛声屏息，生怕成了二位主子斗争间被殃及的池鱼。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皇太后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又换上了一副温和的模样，“回去吧。”
“好，一切都听母后的。”明帝吃了一瓣剥好的橘子，可能是被橘子酸到了，她眯了眯眼。
很快，康福便让人将剩下的橘子拿走了，然后递上了一杯茶水。
皇太后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原本的速度，脸上一抹冷笑一闪而过。说是听她的，可她想做的事，何曾被同意过？最想要的，却还不是失去了？
说到底，这是她秦家的天下，而不是她们宋家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入夜，天色渐深，养心殿灯火通明，琉璃灯盏上倒映着明帝秦玉皇批阅奏折的身影。
【啧，这油嘴滑舌的御史大人】
【⊙?⊙！王大人怎么又有想法了？还是不太可行啊。】
【……怎么这屁大点事也要写奏折？别的不知道，朕算是知道你有多无所事事了！！！】
康福伺候在一旁，见到明帝秦玉皇面无表情，心下盘算着今夜不知又要何时才能安然入睡。
要他说，真是宁做百姓，不当帝王。你看看，觉都睡不够啊！！！！
还要和一堆人玩心眼，难怪那么多皇帝年纪轻轻就没了。
该啊。
“康福，康福！！！”
帝王之声犹在耳畔，康公公回过神来，心下一慌，哎呀妈，老康我啊，今天可能就要完蛋了。
“陛下恕罪，已经子时了，奴才是担忧您伤到龙体啊。”明帝最不喜欢听人狡辩，他不能在这方面过多辩解。
想起秦玉皇素日秉性，他故作忐忑地略微抬头，好让陛下看到他已经青黑的眼圈。
果然，秦玉皇在瞥见康福的脸色以及那青黑的眼圈后，意识到自已已经连续熬了三夜了，原本有些沉的脸色缓了缓，“罢了，你先起来。”
“歇息吧。”
“是！”
洗漱完毕，秦玉皇躺在龙床上，安然入睡，却做了一宿噩梦。
熊熊燃烧的烈火，坍塌的宫殿，还有宫女太监的惨叫声。
她的手不自觉地蜷缩，灼烧的疼痛好像从梦中传达到了她的身体上。
好痛，好痛，啊！
惊醒的秦玉皇猛然坐起，大口地喘着气，额间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康福在半昏半睡中察觉到秦玉皇的动作，便立马扶着柱子起来，凑到秦玉皇的身边。
隔着明黄色的帷幔，他不确定秦玉皇的状态，便轻声问道，“陛下，您醒了吗？”
秦玉皇揉着太阳穴，回道“嗯，几时了”
康福立马回道，“回陛下，已经丑时了。”
丑时，罢了，她现在想要入睡也不能了。
这么想着，她便准备下床，“洗漱吧，准备上朝。”
“是。”康福立马招呼负责洗漱的太监宫女们进来。
距离上朝还有点时间，秦玉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厚厚的积雪，玉树琼枝，银装玉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下雪好啊。”
这是她登基为帝的第九年。
而在原本的时间线中，登基为帝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二哥秦玉肖。
秦玉肖从南蛮得到一种蛊虫，不久帝王日渐虚弱，甚至最后来不及召回在外征战的大哥秦玉珩，就撒手人寰。
秦玉肖趁乱登基为帝。
而她，在二哥登基为帝的第八年，就在火光冲天的皇宫中，被活活烧死了。
那一年，她刚刚及笄。
如果不是十年前的那场让她半信半疑的梦，她可能早就死了。
又哪里会有现在的她？
“走吧，康福。”
“陛下，路滑，您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