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白平生见过柳大人。”白平生对着柳太傅恭敬地行了个礼。
“嗯,坐吧。”柳太傅应了一声,然后就抬手让白平生坐下。
“白平生,你姓白?”
“是,在下的父亲,是潭州太守”
“是他,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你父亲可是白文轩,他当年可是惊才艳艳的探花郎,本官至今还记得他那一手好字,令人称叹。
一晃已是五年了,也不知他如今身体如何?听说你已考上了举人,这很好啊,不过,你怎么突然来京城了呢?”
“嘭”白平生从座位上起身,跪在了柳太傅的面前。
其实柳太傅哪里还记得什么探花郎,这些不过是刚刚让管家打听来的,至于管家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并不关心。
“哎呀,贤侄这是做什么,说到底我与你父亲也算是至交好友,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必为你讨个公道!”
嘴上喊着贤侄,身体却稳稳坐着,未曾动弹分毫。
跪地流泪的白平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正为柳太傅话语间的温和关切而感到温暖,颇为感动。
听见柳太傅唤他“贤侄”,白平生也干脆顺着杆子向上爬,直呼柳太傅为“叔父”。
想起父亲临死前的样子,他不禁潸然泪下。白平生诉说着自已一路走来的不易,殊不知温和的柳太傅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看在那个茶碗的份上,他都想将这家伙赶出去了。
真是,好歹也是官宦子弟,怎么连柳平那个乡下人都不如,废话连篇,难怪都二十三了,还只是个举人。
想当年,他可是十九就高中了,要不是那个宋家老头,他就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可恶啊。柳太傅没忍住,拍了一下大腿,“啪”。
白平生顿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上首的柳太傅,然后又开始了小作文。
柳昌宁飘忽的思绪也就此断了,端正了坐姿,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了重要信息,天女。
合着此事竟然和“天女”庙有关。
“家父临终前命小人前来京城,寻叔父庇护。小妹若能得叔父救助,来日小人定结草衔环以报叔父的恩情。”
说罢,他往地上一磕,额头撞得通红。柳昌宁却皱起了眉头,眼下他还打算把天女纳入族谱,以天女庙为政绩考核是他默认了的,也是为了增加天女的威望,只是那群家伙的确有些放肆了。
柳昌宁摸了摸胡须,缓缓起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敢这般行事,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看起来义愤填膺的柳太傅,如此发泄了一通后,突然又开始抹泪哭泣,“都是我的错,是我失察啊!白老弟,你死得冤啊。”哭着哭着,他还捶了捶胸脯,白平生顾不得腿麻,连忙就想上前安抚,自已还差点摔了一跤。
抿了一口白平生递过来的茶后,柳太傅叹了口气,“唉,贤侄,你受苦了。”
“不,只要能替父报仇,能救下妹妹,小人所遭遇的一切便算不得苦。”白平生立在一旁,语调高昂。
柳太傅顿了顿,而后连道了三声好,“好,好,好。”
“你能有这番觉悟,也是了不得了。只是,贤侄,你手中可有证据,人证物证皆可。
我虽说能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可也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便要治罪他人啊。”
“证据,我有,我有啊,叔父!”白平生抹了抹眼泪,连忙扯开了衣裳的夹层,从里面将一份白布包裹起来的账簿取了出来。
账簿出现的那一刻,柳太傅的眼神顿时一变。
白平生递账簿的手不知为何紧紧抓着不放,柳太傅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力一拽,账簿就到手了。
他翻了翻账簿,发现上面的确记录了不少东西,牵扯其中的官员估计有数十人。
柳昌宁的手在账簿上摩挲着,他安抚了一下白平生后,便话音一转,“只是,若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绝非易事,眼下新帝刚刚登基不过一年多,经不起这般大动干辄啊。”
白平生一听,也明白柳太傅是不可能现在把这群人给拉下马了,于是他回道,“小人明白,小人别无所求,只求叔父救出妹妹。”
话已至此,总不能全部拒绝,柳昌宁思虑片刻,便应了下来,“贤侄,你便安心在我府上住下,你那妹妹,我定会帮你救出她。想来不久之后,你们兄妹二人便能在京城相聚。”
“小人在此谢过叔父!”
“好了,你跟着管家去吧。”
待白平生离开后,柳太傅便坐在原处翻看账簿,书房内倒是安静极了。
“老爷,夫人说白公子正好可以与柳公子作伴,便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
“嗯。”
柳太傅应了一声,但并没有抬头,依旧在低头看账簿。
摇曳的烛光为柳昌宁略显年华的脸增添了一丝柔和。账簿被柳昌宁撕开,薄薄的纸张在碰到烛光的一刹那,火光猛烈,白平生千辛万苦传递出来的证据不过须臾便化为了灰烬。
事莫贵乎有验,言莫弃乎无征。
柳昌宁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账簿最后一页纸完全化为灰烬。
一个已经没了价值的白家,和那些本就拥护他的官员,早就已经不在同一杆秤上了。
待夜色渐浓,柳昌宁习惯性地将桌边的烛火吹灭,整个书房陷入了黑暗。
——
“老爷,妾身今日已经训诫过拂泱了。”柳夫人正半跪在柳昌宁的脚边,帮他擦脚。
“嗯。”柳昌宁借着烛火,靠在床边看书,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忽而,他将书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示意对方将其收起来,手扶在柳夫人的肩膀,“阿英,别擦了,我们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过话了。”
他略微用力,柳夫人便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他的旁边,脸上有些受宠若惊的神色。
柳太傅非常满意夫人的态度与言行,柳夫人的神色也让柳太傅感到心情愉悦,他喜欢女子柔顺听话,坚持夫为妻纲的准则。
在他的王国,这是不可违背的准则。
在这位有名望有地位的士大夫心中,女子,可以温顺贤淑,恬静端庄,却不应当插手朝政,更遑论入朝为官,不就是牝鸡司晨吗?
看吧,即使有过三朝女帝,柳某人之流,始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