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日认亲时,他也曾觉得一切过于顺利了,至少瑞王一派的人,不该那般沉默。
然而,事成之后,手下人的吹捧,以及各地官员送来的贺礼,让他直接乐得有些飘飘然了。
柳太傅翻着手中的奏折,脑海中幻想自已龙袍加身,大权在握,而宋恒丰那个老头子只能在他面前下跪求饶的场景,不禁得意洋洋。
被柳太傅惦记的宋丞相正在院中养花逗鸟,用宋夫人的话来说,那可真就提前过上了闲散人的生活。
“你看看你,还有哪点像个丞相?那柳昌宁如今不知有多风光,走了个皇后侄女,又来个亲侄女儿天女,又深得陛下宠信,前日吃茶时,我可听说,现在皇上连奏折都直接让柳昌宁替他批阅。这不就是……”后头的话,宋夫人没有说出,但宋恒丰也能猜到是说什么了。
但,他始终不为所动,这就使得一旁念叨的宋夫人更为生气!
“他们都说你这个丞相,手中无权,迟早下台,如今朝堂上也几乎都是他柳昌宁一派的人。人人都说你宋恒丰马上就要给柳昌宁让位了!还整日里赏花逗鸟呢……”宋夫人一边将小铲子递给宋恒丰,一边碎碎念。
宋恒丰皱着眉,“去去去,你要是没事,就去看看璇儿,源儿,或者进宫陪陪太后。朝堂上的事,你又不懂,别乱说话。”
真要说起来,其实从先帝在世时,他这个丞相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手中的权力被以各种理由分给了柳太傅等人。他隐约也能猜到,先帝是想要废了他这个丞相,只是还没下定决心罢了。
“我怎么不懂了?宋恒丰,你说这话你亏不亏心!当初要不是我放弃了官位,辞官回家,替你照顾好家中老小,你能安安心心在朝堂上大展身手?现在说我不懂,你当初来我家提亲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现在是嫌弃起我这个糟糠之妻来了,是吧?”宋夫人越说越委屈,越想越气,忍不住,将手中的水壶一扔,对宋恒丰动起手来。
宋恒丰连连高声求饶,这打着骂着,两人又不知怎地,相视一笑,无需旁人劝告,这夫妻二人又和好了。
恰巧,一名小厮从小路快步走来,“老爷,夫人,门外有位柳州来的姓季的书生求见。”
“书生?他不去柳家,反来寻我?”宋恒丰摸了摸胡子,小厮不敢回话,只是保持低头弯腰的姿势,一旁宋夫人展露笑颜,挥了挥手,“带他去前厅,老爷等会儿去见他。”
“我可没说要见,都不知道人家登门为何而来,你就应下来,这……”宋恒丰挥了挥衣摆,扬言不去前厅,宋夫人则推了推他,“好了,你还没闹够啊。那书生不去投奔柳家,反而来了咱们宋家,说不定是一个机会。你整日里观虎斗,难道还能旁观一辈子?
此人姓季,若我没记错的话,赵家那位的妹妹可是嫁了一个姓季的富商,而且,那人就是柳州人士。
恒丰,这世上没有如此巧合的事。你去见见又有何妨?”
“柳州的富商?”
宋恒丰终究还是去见了那位季书生。与他原本所想的不同,这位书生看似文质彬彬,可行走间竟有些凛然之气,说是书生文人,却更像是一名将士。
几番交谈后,宋恒丰才有所了解,原来这位季长风曾是柳州首富之子,母亲是赵尔雅的亲妹妹,可是当年为了嫁入季家,狠心与赵尔雅断绝往来。三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两家完全断了联系,而后不久,季家被官府陷害,全家被抄。
他和母亲在流放途中被好心人救下,父亲则受不住官兵羞辱,再加上祖宗基业全无,刺激之下,在途中自尽了。
宋恒丰很是同情季长风的遭遇,他猜测当年季家被抄,只怕是柳赵两家博弈之下的牺牲品,也正是如此,季长风才会选择来投奔他宋恒丰。
但他不知道的是,救下季长风的那个好心人,恰恰就是当年出宫游玩的昭阳公主。
“你想入我宋恒丰的门下,可本官不过一介文人,不通武艺,只怕是教不了你啊。”
季长风眸光闪了闪,双手抱拳,“大人好眼力,在下年幼时曾入寺习武,不过数年来也只是会些皮毛,算不得什么。”
宋恒丰笑道“你能有功夫傍身,且习武数年不曾间断,可见你心性坚韧。只是读书习字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成的,说说看,你如今已经习得哪些了?”
“在下愚钝,虽大致读过四书五经,但在先生面前,只怕还是班门弄斧了。来日,若能得先生指点,长风感激不尽。”季长风言辞间极为谦虚谨慎,在听到宋恒丰询问他的学业进度时,他就明白,不出意外,宋恒丰是会收下他的,于是试探性地称呼了对方“先生”。
而后,宋恒丰果然欣然点头,并认下了他这个门生。
一个与柳赵两家皆有仇的富商之子,宋恒丰果断收下他,也就意味着他不打算再作壁上观了。
三日后,京兆府尹方进在上朝的路上遇到乞丐挡道,乞丐中突然窜出一名刺客,将方进当街砍头。
霎时间,方进人头落地,朝廷命官就这样丢了性命,连个全尸都无法保留,等官兵抵达,方进的人头已经不翼而飞,次日清晨,才被巡逻的官兵发现,悬在了玄武门的城墙上。
尽管刑部在柳昌宁的示意下已经在秘密搜查,但这场人头案仍然闹得沸沸扬扬,京中哗然,官员们出行更加小心谨慎,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个方进。
“嘭”茶杯滚落在地上,原本端坐在一旁的刑部侍郎不得不顶着茶水站在那里,他原本就是柳太傅的门生,后来又是柳太傅一手提拔,并迎娶了柳太傅的二女儿为妻,深得柳昌宁信任。
只是,信任归信任,柳太傅从未改变过对他的轻视。
“一群废物!到现在都没有查到吗?那群乞丐呢!抓了没?”
刑部侍郎左通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县尉,说道:“太傅莫急,城门早已封锁,乞丐而已,翻不出什么浪花。”
“哼,翻不出浪花,那方进怎么死的?!闭嘴吧,蠢东西。”柳太傅真想把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丢出去,可偏偏……
在县尉面前,被柳太傅如此一通羞辱,左通眼神黯淡,似乎不曾因此心生怨恨,反而只表露出对柳太傅的忠心。
县尉悄悄瞥了一眼,心下对左通既唾弃又佩服。
柳太傅心中有些窝火,可看了看左通那模样,他倒是挺吃这一套的,的确如左通所想,对左通的忠心毫无怀疑。
“城门一直封锁下去,百姓岂不慌乱?三天,给你三天时间,本官不在意过程,只要一个结果!三天之内,必须结案。”
“京兆府尹方进表面上是中间派,可实际上早就是我们的人了。如今竟然就这样被人砍了头,还悬在玄武门,这不是和方进有仇,就是来羞辱恐吓本官的。”
“左通,你可别以为坐到了侍郎的位置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本官可以让你坐上来,就能把你拉下去。”
“还不快去查案?”
“是,下官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