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王略显羞涩,“是潭州白家的小姐,白平芷。她曾在天女庙中救过我的性命,我不想辜负她一片深情。”
赐婚啊,在没有政治利益捆绑的情况下,若是两情相悦,佳偶天成,她自然是乐得锦上添花,可万一……
“哦?那倒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不过,皇叔,赐婚并非你一人之事,而是成就两家之好,你不妨寻个日子,带这位白姑娘进宫看看。”秦玉皇摩挲着手腕处的红痣,并不打算当即应下这场赐婚,否则来日二人若成了怨偶,那她可不就毁了人家的一生。
好歹,白姑娘也曾经将白家私印交给她,算是乘了她的情,总得为她考虑一二。
再者,万一她更想入朝为官呢?
白平芷一旦成了北辰王妃,就失去了入朝为官的机会。
“芷儿,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赐婚了,她称赞你是有情有义,很想与你见一面。你可愿意?”一回到王府,北辰王就迫不及待地冲到白平芷的院落中,想要将好消息告诉她。
“赐婚?”北辰王的声音吓到了白平芷,更重要的是消息,她下意识地忽略指尖传来的痛意,转头看向北辰王。
北辰王拿起桌上的茶水便一饮而尽,扭头正要说,就看到她的指尖冒出了血珠,“怎么搞的?可是我刚刚吓到你了?来人,快去请太医!”
白平芷连忙拦住,“不过是小事,哪里就要惊动太医了?”
“你刚刚说赐婚是怎么回事?”
“芷儿,是我向陛下求得的圣旨。”被白平芷拉住了袖子,北辰王顺势蹲了下来。
“你我家中已无长辈,所以我去求了陛下,若是我们的婚姻能够得到陛下的祝福,那也算圆满不是吗?”
大抵是觉得白平芷不会离开他,北辰王这段时日竟愈发温和,别说白平芷了,就连一直服侍左右的下人都觉得有些不像他了。
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爱意,从“本王”到“我”的称呼转换,听说她受伤时的慌不择路,即使政务繁忙到疲惫不堪仍然能够关注到她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甚至,包括他的身上依着她的喜好而绣上的木兰花。
当一个一向高高在上的人,一步步放下自已的高傲,收敛锋芒,克制欲望,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动。
“白平芷,北辰王前几日曾向朕请旨赐婚,你可愿意?”
白平芷跪在地上,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昭阳从公主到皇帝的身份转变,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帝王,绝对没有民间传闻的那般天真善良,更与前世她遇到的那个病弱温柔的殿下迥然不同。
“陛下,民女……”她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她将欲答应,却又无法开口,这条路的结局似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在四方院子里做一个端庄的王妃,守着那一片天,整日里只能与后院打交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朕曾与你一同在北辰王府的后院游玩闲聊,虽说勉强了些,但也算有点交情。你帮过朕,所以这桩婚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若你愿意,朕即刻便能下旨,若你不想,朕也不会让任何人害了你。
你可以选择成为北辰王妃,也可以选择在朝堂之上一展宏图,白姐姐,今天的这个机会是你自已赢来的。”
进朝堂,入朝为官吗?
是啊,如果她答应了婚事,按照律法,此生不得入朝为官。
如果不是陛下提起,她都快要忘记曾经的梦了,儿时在爹爹的怀抱中她大声地说着要成为像爹爹一样厉害的大官,她五岁入学堂,勤学苦读,可等来的是女科取消,朝廷不再考虑女子为官的消息。
听陛下的意思,难道,女科要恢复了吗?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她想问可又不敢问,问什么呢,都说得那么明白了,白平芷,你为什么不信?
她,可是昭阳啊。
“陛下,若有机会,民女想要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白平芷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与额间相触,头与手缓缓磕在地上。
秦玉皇眉眼低垂,嘴角却始终有着浅浅的弧度,似乎对于白平芷的选择并不意外。
“好,你有这份心,朕很是欢喜。只是,那北辰王府你近日就不要回去了,朕另有安排。”
目送白平芷离开御书房,秦玉皇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水汽升腾,如云似烟,她隐约透过水汽看到了一张与她相似的脸,一样的眼睛,对视着,然后那双眼忽然弯了弯,是开心吗?
“陛下”
一名太监为首,两名侍卫在后押着一名略显狼狈的男子来到了御书房。
那为首的太监康福曾经服侍过还是昭阳公主的秦玉皇,如今公主成了皇上,他也就被安排来到了御书房。
“跪下”一脚踢在他的小腿处,逼得那男子的膝盖狠狠地砸在地砖上。
秦玉皇眉头微皱,擦拭弓箭的动作一顿,目光凝聚在那名有点子嚣张的侍卫身上,是宋恒丰的人。
康福眸光一闪,看那侍卫的模样心下有些不满,这陛下还在呢,轮得到你这般行事?
想起近日宫人们闲聊时对这位新帝的不屑,在他们看来,这位年少的女皇能够登基为帝不过是仗着运气好罢了,有宋丞相的帮助,才能将秦玉肖拉下马。
康福只觉得莫名其妙,无论新帝是倚仗了什么,她登基为帝,便是已经是胜者,而败者沦为一抔黄土,这就是结局。
他们又凭什么对新帝看不上眼呢?
“陛下,这位就是神医白术。”康福恭敬地行礼后,垂首回禀。
话音落下的一刻,刀疤和尚慢悠悠地迈步走了进来。
秦玉皇见了他便挥了挥手,命康福等人退出去。
“陛下,您的蛊毒已经解了,那柳太傅也已经抓了,还请陛下放草民出宫。”刀疤和尚大大咧咧地就将要求说了出来,口口声声陛下草民的,语气却带着敷衍随意。
本来呢,他是有些敬佩眼前人的,但后来,这家伙日日用软刀子逼他教她蛊术,甚至连悉心培育多年的宝贝也被她骗走了。
可恶!越想越气,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去一个世外桃源,过他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
眼见陛下还没说话,他便干脆大倒苦水,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已的不易,直到一句淡淡的“可以”,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双眼放光,盯着陛下,刀疤和尚似乎是害怕陛下反悔,当即磕头谢恩,然后就想离开,结果刚一转身,他的半个身子才跨出门槛,箭从后而出,血从伤口处流出,门口的侍卫将他抓住,他似乎成了囚犯。
怎么会这样?
刀疤和尚回首去看那位手持弓箭站在桌案前的陛下,却眼神涣散,根本看不清。
他喃喃低语,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明明答应让他离开不是吗?
“为什么?哈,朕可没有食言,放你出宫没错,但是朕可没说是放你活着还是死着出宫。
和尚,你借着解蛊的名义给朕偷偷下了另一种蛊毒,以为朕不知道吗?”
“不,我没有,蛊已经解了。”
“是,是解了,你眼看着柳昌宁死了,才偷偷解了朕身上最后一个蛊。可那又怎么样,和尚,在你给朕下蛊的那一刻,你已经死了。”
又是一枚利箭射来,径直扎在了他的手腕处。
“留着你,是因为朕好奇那蛊毒的解法,现在朕不需要了。”
害死父皇,也曾害了她的蛊虫,是她最为厌恶的东西,却也成了她最了解的毒。
至于他竟两次试图用蛊虫操控她,不杀了他,秦玉皇无法心安。
眼睁睁看着秦玉皇面不改色地杀了那个刀疤和尚,白术眨巴眨巴眼睛,僵硬的身子更加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秦玉皇盯上,然后也那样死了。
地上的血还没有干,人已经被拖走。
这一次那侍卫倒是变得毕恭毕敬了。
没有秦玉皇的命令,梁公公也不敢让宫人进去打扰,他就带着人静静地守在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陛下杀人,手持弓箭,眼神凌厉,完全看不到曾经在先帝臂弯里撒娇的影子。
“梁公公,宋丞相来了。”康福不知道宋丞相能不能放进御书房,便来告知梁公公一声。
“宋丞相?”梁公公低声道,“先让他候着,待我去禀报一声再说。”
真是,怎么今天陛下要见的人一波一波的。
站在宫门口的宋恒丰皱着眉,这小公主刚刚登基,防备心还挺强,他连御书房的门都没靠近,就被拦了下来,这层层通报的架势竟比从前更为严格了。
直到梁公公面带微笑,来宫门口请他进去,宋恒丰才微微舒展眉头。
被人扶着出来的白术与宋恒丰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擦肩而过。
一进御书房,宋恒丰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三名宫女正跪在地上擦拭地面。
这一刻,宋恒丰心里再没有比御书房更危险的地方了,一向老谋深算的他第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
“这个秦玉皇,还真是狠。”灰头土脸的柳如烟躺在茅草屋里,刚刚醒来不久,硬逼着自已咽下最后一口苦药,心里对秦玉皇则是恨极了。
那天秦玉皇一剑刺入她的胸腔,而后又连补三剑才让人将她拖出去埋了。
若不是先前她有从白术哥哥那得到可以救命的神药,并在意识到宫中的气氛不对,提前服用了丹药,再加上这具身体天生心脏异位,她根本不可能存活。
“吱呀”木门推开,空气中的灰尘颗粒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显露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