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齿轮
日出从海岸线冉冉升起，晨光熹微前潭城市异常宁静。海岸线的风激起浪花高高涌起拍打在湿漉漉的礁石之上，灯塔在橙色如火的光幕中渐渐显露轮廓。
几十公里外的沉山古寺，一阵梵音在空蒙的山间格外悠远绵长。似能延伸到无尽深渊，抚慰某些不得安息的灵魂。
姜宴息穿一身素色茶服，把一束带着晨露的秋白菊放在写着“余生”的供牌前，目光沉静而温柔，像透过没有生命的供牌看见某个在月光下翩若惊鸿的身影，良久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28岁生日快乐呀，余声”
每年的今天无论多忙她都会赶来这座建立在潭城半山的沉山古寺，在供牌前放上一束白菊，给哪个早逝的少年余生。再住上一夜，凌晨起来和主持师傅做早课，祈愿少年在天堂得以安息。
她以前从不信佛，却不知道从何时起佛门已是她时常踏足之地。
在寺庙用过午饭，坐车回到宿城市区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许墨言不在家没人做饭，姜宴息点了一份外卖开始埋头做明天需要上课的ppt。
此时宿城另一处的曲家老宅内觥筹交错，名流齐聚。
今天是曲爷28岁生日，能出席此宴的都是宿城上流圈层的主家。
首席那一桌坐的都是宿城金字塔顶的人物，无一不是每个行业乃至家族的大佬，上至五六十，年纪最轻也不过中年不惑，唯有坐在主位的曲燃年轻英俊得尤为瞩目。
他是宿城最特别的存在，在场的人比他年纪大的，地位没他高，比他地位高的，辈分没他大。席上的女人们但凡有点野心的，没有一个眼光不往曲燃身上落。
隋蕴跟姐姐隋棠坐在了曲家次席，一副已是曲燃未婚妻女主人的做派时刻堤防任何走向曲燃的女人。
一个娇俏的短发女生悠悠叹气：“之前我怎么就听信了圈内的谣言，就冲他那张脸，就算他是曲家扶不起的阿斗我也愿意倒贴。”
“倒贴？你倒是想得美，隋蕴那么骄傲不是也倒贴好几年了吗？你看贴上了没”短发女生身边的长发女讽刺。
“别想了，奉劝你们一句，金字塔顶的高岭之花不是谁都可以觊觎的。你看隋家姐妹有那般相貌和家世，还近水楼台，倒贴他好几年了，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摸不不到。你们又何必把自已凑到他面前去自取其辱呢”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旗袍，身材和面容都精致不俗的女人，孟家外嫁又离婚的女儿。孟怀庭的小姑孟依云，今年不过三十二，尽显成熟女性的丰腴妖娆。
众人闻言只能悻悻收回目光。
怪只怪曲燃站的位置太高，又常年居住海外，像这般跟着家族长辈赴宴能在人群中远远见上一眼，实属不易。虽然私底下讽刺隋蕴倒贴，可隋蕴是仗着姐姐和曲家有姻亲能随意进出曲园的人。讽刺归讽刺，说不嫉妒是假的。
切完蛋糕，席尚未散，曲燃和孟怀庭在万众瞩目中离开，在场女士们芳心碎了一地。
出了大门，曲燃和孟怀庭上了同一辆车。
“今晚和那些老头子坐一桌你肯定没尽兴，去荼靡喝一杯”。孟怀庭提议，见曲燃垂目靠在椅背上兴致不大不由得继续补充：“按照你的要求荼靡的监控室已经建好了，你要不要亲自去检验一下。”
曲燃睁开眼睛单手摩挲着手里的拐杖，目光露出几分锐利。
“走”
孟怀庭示意狄克开车。
狄克从后视镜得到曲燃首肯后发动车子缓缓朝南区市中心驶去。
“荼靡会所”是坐落在宿城位市中心寸土寸金地段的一家徽派建筑，在古色古香的外表下包裹的却是灯红酒绿的奢靡。
无数人在这里豪掷千金，只为一响贪欢。
四面墙的巨大的荧光屏前投放了荼靡内外几十处监控画面，荧幕反射的蓝光隐约跳跃，落在空旷房间内唯一摆着的沙发上。
沙发上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曲燃指腹在一侧的小屏幕上滑过。伸手倒一杯酒，慢慢品着，浏览每一个监视器屏幕的画面。像一个潜伏在暗夜的狩猎者。
某个监控屏的包厢内孟怀挺无奈的看着抱着酒瓶在包厢里发酒疯的人，上前拉几次拉不动后脱力的坐在一旁。
曲燃眉眼清冷，淡然的别开视线，墨色瞳孔看向立在门口的寸头高大身影，语调平缓声音和人一样给人一种淡漠的疏离的感觉。
“去看看怎么回事”
狄克门开门正要出去又被叫住。
“ 等等，我也一块去看看”
荻克推开门包厢门，曲燃单手拄着拐杖，因今日生日，特意穿了中式风衣西装，身形高大气质雍容走进包厢。不低于184身高，通身清冷矜贵和奢靡的包厢有种不融入的割裂。
孟怀庭看到他出现有点意外。
“你不是总嫌这边污糟喝酒都不愿下来吗？可以让狄克来帮忙就可以了，居然还劳动你过来”
“ 嗯，无聊，过来看看。”
紫檀木的拐杖点了点半躺在沙发上醉得胡言乱语的人。语气虽然平缓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冰冷。
“这人怎么回事，在荼靡闹事为何不直接让人丢出去。”
“ 他是我朋友，因为某些原因多喝了几杯”孟怀庭连忙招呼狄克：“快，过来帮我我把这货扛去车上，我让他家人来接。”
曲燃目光冷冷的看了许墨言一眼，狄声走上前准备把人扛走。
许墨言喝得有点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拿着酒瓶挥开拉他的人：“滚开，谁都不准碰老子”看向一脸伤心孟怀庭：“孟哥你看我，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孟怀庭表情崩溃，也不顾在曲燃面前丢脸，大声吼：“许墨言老子喜欢女的，女的！！！”
“那你天天来这里，我以为你喜欢男的才鼓起勇气给你告白的”
许墨言更崩溃，他偷偷喜欢孟怀庭好几年，见人天天往颓靡会所跑以为他也是同道中人，今晚鼓起勇气告白，结果是个大乌龙。
“荼靡”表面是一家持定制V卡才能进入的私人高级娱乐会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富贵圈同志会所。顾名思义，来此者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能进入这一圈层的必定是同道中人。
这里很神秘，却也很有名。
神秘是因为一般人进不去，有名是因为许墨言这个基佬每天在姜宴息面前提。
许墨言，标准的混吃等死富二代，长相优，爱好男，如此资质当然是荼靡的标准入会员。同时也是姜宴息的大学同学兼前相亲对象而发展成的异性闺蜜。
两人这几年同流合污，拿着对方性别当挡箭牌，一起挥退了无数的相亲大军，造就了二人深厚的异性革命友情。
关键时刻可以为对方抛头颅，撒热血的那种。
已过十一点半点，姜宴息一直在为明天的茶艺班课题准备ppt，好不容易打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洗漱完准备睡觉，许墨言的电话打了过来。接通电话姜宴息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经传来许墨言咆哮的，丧气的，撒娇的哭腔嚎叫。
“姜宴息，我失恋了”
“祖宗，我记得你还没恋呢？”姜宴息补刀。
电话里许墨言哭得一抽一抽，活像一个十八岁小姑娘，哪像个27岁大小伙。
“告白失败了，你来接我，不然我不回去”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可是，姜宴息，我失恋了啊啊啊啊，你也不管我”许墨言越嚎越起劲，一副你不来接我我哭到死给你看的架势。
“我真是怕了你了许祖宗，位置共享发来”。
挂上电话，姜宴息换衣服出门打车。
许墨言挂掉电话，赌气似的坐得距孟怀庭远远的，一副我告白失败就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许家和孟家父母辈好到不行，孟怀庭和许墨言虽不算发小，也算青梅竹马。许墨言这小子经过几年的暗恋，本来想放弃了，发现孟怀庭常来的荼靡是同志会所后觉得自已的暗恋有望成真，犹豫很久今天更是鼓起勇气就此地告白。
谁知道啊谁知道，孟怀庭来此不过是因为他在这家会所是他开的，和喜好没关系，赚钱而已。一气之下把自已灌醉，免得丢人。
盯着姜宴息位置共享上的红点慢慢靠近，许墨言禁止任何人靠近。他现在可是很受伤的，必须要坑姜宴息一顿宵夜才肯罢休。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半开的包厢门口，曲燃僵硬的背影慢慢转身，清冷的目光从许墨言身上移到他手机上那个逐渐靠近的红点之上。单手捏着的拐杖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白。本来还算温和的眉眼变得多了几分锋利。孟怀挺一时不知道发生何事，诧异的看着本来要走了又停住脚步的曲燃。
刚刚在他即将离开的时，许墨言的一通电话让他停下了脚步。“姜宴息”三个字如同一道亮白的闪电劈进了他尘封许久的，不太好的记忆。
好像很多年前。
不，应该算是上辈子。
他的上辈子，他叫余声的上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