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城茶山。
荒草丛生的野地屹立着一座无碑孤独的野坟,它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与群山对立 。
曲燃的脚步停在野坟十米之外,凝视着那剖黄土垒起来的一隅之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想他作为余声时短暂而苦涩的过去, 也许是在想黄土之下埋葬的究竟是他的骨骸 ,还是他的衣冠。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里面的波澜起伏被压抑得一丝不剩 ,无论是什么,姜宴息休想凭着一个垒起来的土堆就埋葬她的错误。 他不会让她心安理得摆脱余声之死的愧疚 ,遗憾 ,忏悔 ,和别人双宿双栖 。他不会让姜宴息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幸福忘掉余声, 忘掉他。
“挖”
很轻的单音节从他抿紧的唇线溢出 ,仿佛让人挖的不是一座坟地 ,不是他的坟冢 ,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土坡。
随着他的命令, 拿着铁锹工具的工作人员伺机而动,这里过于偏僻挖掘机上不来,只能靠人力挖掘。
凸起的石冈他上他的身影显得苍然独立,亲口下令,亲眼目睹自已的坟冢被掘,这世间谁有他这等奇遇。 天空阴云密布有雷声滚滚, 他讽刺一笑从羊绒大衣口袋拿出烟点燃上,这次不再是只看着烟火燃烧,而是放到唇边吸了一口,慢慢吐着烟看着天空。
“你在不公什么?掘的是我的坟, 天道若真有公道 ,当初你怎么不阻止我被残害”
“滚开 ,谁让你们挖的, 谁要敢再动一下?”
因为奔跑过急上气不接下气的姜宴息嘶吼着推开挥动铁锹的男人,抢了一把铁锹拿在手里, 张着双臂挡挡在被掘了一半的坟堆面前 ,如同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眼里脸上的愤怒似要凝结成一把尖锐的刀 ,刺向在场每一个人。
工作人员纷纷停手面面相觑,回头看着发号施令的人 。
姜宴息也随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
只见曲燃用手捻灭了烟,目光始终凝视着愤怒又震惊的姜宴息,抬步缓缓向她走来。 狂乱的风刮乱了他的头发 ,吹动了他的衣摆 ,却吹不动他脸上的阴霾 ,眼里的疯狂。
“曲燃?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又或者是即使有什么仇怨冲我来不行吗 ?非得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让他, 不得安宁。”
“报复!”曲燃走过来大力夺了她的铁锹,手腕被攥在手心,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撕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挣扎看起来毫无意义。
“你在乎吗姜宴息? 你在乎过他吗 ?余声因你而死,活生生的一条命, 想一垒黄土, 一座孤坟就能埋葬你罪恶污糟的过去?你,让他在地狱里不得求存, 而你 ,活着携手别人恩爱幸福 ,把他的人他的死抛之脑后。 你忘了他 ,不在乎他, 还管他安不安宁。”
说到最后他声音清颤, 竟有几分止不住的委屈 。明知道她和程景黎没有更进一步,但只要想到她在别的男人身边,在别的男人身上寻找自已的影子他就嫉妒的发狂。嫉妒那个可以作为替身的人人,也嫉妒那个死去的白月光。虽然都是他,可那只是姜宴息记忆里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曲燃想要姜宴息看见现在的自已。
他连死仇都可以不报,只要她留下, 留在自已身边 。她却将自已拒绝得彻彻底底忘得干干净净 。既然曲燃的爱不足以打动她, 那余生的死呢 ?她守着这堆黄土掩盖她的愧疚 ,他就要把愧疚亏欠统统挖出来 。
“想继续?先动我,在我看来你和余声并不是亲人而是仇人吧 !打着是余声亲人的幌子接近我,掘他的坟这就是你的目的?”
“目的是什么不在乎过吗?你都和别人抱在一起了我目的是什么重要吗?你都不要他了忘记他了。我现在的目的就是让他好好看清楚 ,你值不值得他放弃生命, 放弃自我。”
他的声音带着悲愤的嘶吼,不甘的控诉 。明明下令挖坟的是他,为什么痛的也是他。
姜宴息愣住 ,这样的曲燃无疑是陌生的 ,陌生得她心头发疼 。想要抱抱他 ,安慰他 ,可她还没来得及安慰曲燃冷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别管她 继续挖, 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姜宴息下意识推开曲燃整个人扑在土堆上 ,大有一副想继续从她身上踏过去的决绝。
曲燃凝视悍不畏死的姜宴息心里某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疼。
既然在乎他为什么要忘记他和别人在一起 ?很好 ,如果这个坟冢是她和别人在一起的软肋 ,他一定会好好利用。
曲燃上前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拽起来, 用拥抱的方式把人捆在他怀里, 腿困住她乱踢的脚,不看脸上的剑拔弩张,这个姿势机极其暧昧。
像深情的相拥,恋人难舍难分的依偎呢喃。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继续挖坟工作。
姜宴息几欲崩溃 ,被曲燃死死抱在怀里无法动弹 ,男女的力量悬殊, 身高压制在这一刻凸显得淋漓尽致。
一阵惊雷过 ,阴沉的天空雨幕铺开。 倾泻而下的雨打湿了在场每一个人 ,黑色的棺木在大雨中显露 ,姜宴息哭着大喊住手, 满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挣扎不过低头一口咬在曲燃手臂上, 愤牙齿隔着厚实的羊绒大衣撕扯曲燃的皮肉 ,姜宴息的触碰加剧了他眼底的疯狂 ,无论怎么疼痛他把她抱得更紧,似要把她嵌入自已的身体里。
黑色的棺木被从土里拉出来置于荒草中,大雨冲刷着通身漆黑的棺木。姜宴息嘶吼的哭声变成低低低哀鸣,不敢大声,她怕吵醒那个熟睡的少年。
曲燃感受到怀里的人泄去去挣扎的力气变得安静而死寂 ,工作人员一个个低头看土,不敢那一对在大雨中相拥的男女。
“你们先回去吧。”
得了命令工作人员迫不及待的跑开
曲燃抱着姜宴息的手依旧没松懈半分, 雨水顺后劲滑进肌肤 。他好冷 ,如同九年前那个夜晚被丢进冰冷的海水一样冷。 没有什么可以抓住, 没有谁是他的救赎 ,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 ,唯一渴望的温暖, 唯一想据为已有的玫瑰休想丢下他逃离 。他的头贴在她耳侧,声音低沉,带着绝绝不甘的爱与恨冷静,声音从她耳廓渗入内心。
“姜宴息你既然那么在乎, 别逃开啊 !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你要爱我, 只要你爱我 ,这一切都会结束。 这是你欠我的 ,你欠我一条命, 用爱赔给我好不好。
轰隆的雷声夹杂闪电在雨幕交织里咆哮, 姜宴息的心像被人捅了一个大口子 ,无数冷风冷雨灌进来让她不得痛得无法呼吸 ,然而这种痛还未缓和曲燃的话就像一道惊雷把她头劈了个洞 ,无数匪夷所思和不可思议让她忍不住在痉挛在颤抖。 她的目光落在被拖出来的棺木上 慢慢转身和曲燃面对面 ,脸对脸 ,四目相对。
素白的手慢慢抚摸上曲燃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的脸 ,在姜宴息的手伸向他的时候他主动伏低身子, 把脸凑近她 。然而下一瞬间那双上一秒还在轻柔抚摸他脸的手重重一巴掌落下 。他本可以躲开, 也可以擒住手的主人却什么都没有做。他疼惜的凝视着姜宴息怒而发红的眼神 ,有一瞬间他升腾起了悔意, 不应该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挖出她的过去。
可是,不用这样的方式他如何能牵绊住她的脚步。
“曲燃 ,你赢了。 抓了我的软肋, 我的痛苦, 只是 ……”她似想到了什么 ,讽刺的低笑。
而曲燃听到姜宴息承认余声是她的软肋时一喜, 听到时痛苦后又一悲。 因为痛苦所以是软肋 ,他闭眼掩去所有的怯懦 ,这是他付出一条命换来的软肋自然要好好利用。
趁他愣怔之际姜宴息已经挣脱双手的桎梏踉跄着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爱你?你是谁 ,你是余声吗 ?不是,我凭什么爱你 ?凭什么爱你能为我赎罪 ?用这种天方夜谭的借口来哄骗我, 打压我, 我就会如你所愿对你听之任之吗 ?你做梦, 我是姜宴息 即使没落了但我还是我 。欠余声的我已经用自已的方式还了, 杀人坐牢都有时限, 我因为一个举动忏悔了九年还不够吗?
”可那是余声的一条命。” 曲燃声音低哑而委屈 ,仿佛这个世界除了他没有人在乎过微不足道的余声究竟如何屈辱的死去。
“可我也是一条命, 你要我现在就去死为他赎罪吗?
姜宴息收敛住所有崩溃的情绪, 变得冷静而强大。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冷酷的说着直戳曲燃心肺的话语。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 ,我用自已的方式悔过了走出来了。 你用你的方式替他报仇 。现在离间我身边的朋友 ,以前陷害我的亲人 ,还有,我的腿......此刻甚至不惜掘他的坟让我悔恨莫及 ,可是, 可是......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我自已的人生 。没人爱我我没关系 ,我会爱自已 我会好好活着把自已养得很好。”
雨势渐小姜宴息大步走到棺木前用手轻揉爱抚棺木。
“这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他的尸体,骨灰, 甚至没有一样可以代表他身份的东西。这里连衣冠冢都不算,只有一些曾经我想送给他又没被送出去的东西,和在俱乐部休息室找到的一些他用过东西。这里埋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念想 ,寄托, 如今念想被挖了, 是时候将他全部放下走自已的路了。你也是,曲燃 ,你说他是你弟弟你要为他讨回公道?
姜宴息手指着棺木
”这就是你给他讨回的公道? 他活着的时候和余阿姨受尽生活的凄苦,死了你才出现 ,现在为了让我愧疚还刨他的坟? 曲燃,你真可笑,可悲,可恨,你这样的亲人他不要也罢。
“再见啊!余声!我的白月光少年。”
姜宴息站起来没看已经愣怔在原地的曲燃,毫不犹豫转身顺着来时的路走进深深的雨幕中。
许久后,山的那处传来低吼,像野兽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