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史无前例的任命
2010年4月1日上午，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秦居正赴上云县就任县委副书记。
莞城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江鹏亲自相送。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车上聊了很多，但似乎什么都没有聊。
秦居正是从外地空降过来的干部，占用了本地的提拔名额，上云县抵触，市委组织部也不痛快。
年初，省委组织部将全省各市县一批35岁以内的正处级干部列为省管干部，统一调派使用。
四个月前秦居正刚提拔为调研员，如今稀里糊涂就被派到了莞城市上云县，担任县委副书记（正处级）。
一个县原则上只有四名正处级实职干部：书记、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专职县委副书记一般情况下是副处级，如果是正处级，那是因为担任该职务的人把正处级别带了过来。
秦居正就是这种情况。
组织上事先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也没有跟他打招呼，调令直接就到了，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这是一次非常规的任命，鲜有跨市处级干部调动的先例，况且还是重用。
此前，秦居正在副省级城市向海市工作，调到正厅级的地级市，又是外地人，两眼一抹黑，不知深浅、前途未卜。
他更想留在向海市，毕竟那是副省级城市，工资待遇高、繁荣发达、不排外。
只是，他不得不服从组织安排。
所以，他心里也不满意。
一个小时后，载着两人的黑色公务车驶入县委大院，门廊下，县委书记温恭俭带着组织部长林熙凤早已恭候多时。
温恭俭个头矮小，头发稀少，长相富态，有些虚胖，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浑浊而湿润，激动得似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紧紧握住秦居正的手，半天都没有松开，口里用力地说着：“居正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好，好啊！”
仿佛他被围城多年，而秦居正是唯一赶来的救兵。
刚松开温恭俭的手，一袭红色职业套裙的林熙凤上前一步，笑盈盈地伸出了手：“欢迎秦书记！我是组织部长林熙凤！”
她明媚艳丽，眸如琥珀，肤胜新雪，活泼爽利，声音响亮好听。
秦居正眼睛晃了一下，伸出手和她轻轻一握，她的手凉凉的，光滑细腻，如葱似玉。
“谢谢林部长！”秦居正笑得真诚而略显克制。
林熙凤笑着说：“秦书记好年轻呀！多好啊，我们县又多了一个大帅哥！”
“我们这个林部长啊，花痴来的。”温恭俭呵呵笑道。
“哎呀，书记，人家哪有？！”林熙凤的小脸微微一红，嗔了他一句，旋即掩口咯咯笑个不停，众人也都跟着哈哈笑。
十分钟后，温恭俭在县委大礼堂主持召开了干部大会。
江鹏宣读完任命文件，开始介绍秦居正的个人履历，当说到他生于1979年8月，今年30岁时，台下一阵骚动。
这是莞城市自改革开放以来最年轻的正处级实职干部。
当读到他硕博连读，27岁就已经是高校副处级干部时，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这是火箭速度！
广大干部职工对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心情复杂，有人犯了花痴，有人赞叹不已，有人羡慕嫉妒恨，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说：人家再锻炼一两年，就能接任县长或者县委书记了。
……
秦居正则从容淡定，表态发言简洁流畅，不拖泥带水，不显山露水。
首次亮相，他给大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会议结束，送走江鹏，秦居正跟着温恭俭进入了书记办公室。
温恭俭客气地请他落座后，感慨道：“居正，你来我是真的非常高兴。两周前，市委领导告诉我，要派给我一个年轻能干的干部，而且是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的高素质人才，我就特别期待，晚上兴奋得都没睡好觉！”
说完，他哈哈大笑。
秦居正客套道：“书记言重了，我是来给您打工的。”
“你太谦虚了，你是名校博士、大才子，从向海调到上云，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可别嫌我们这里的庙小哈。”
“没有，没有，我很荣幸能到这里工作。”
“说起来，我算是对你神交已久。如今，见了真人，果然是大城市来的优秀干部，气质、学识、说话各方面都不一般！”温恭俭开心地拍了拍秦居正的肩膀。
他的表现不像是一个有过多年县乡履历的老干部，显得过于坦诚，缺乏城府，乃至轻浮。
“书记谬赞了，我在您的领导下，尽快熟悉情况，抓紧进入角色，努力把工作干好。”
秦居正看不透这位像个圆球的书记，也不想这么快就看透一个人，谦卑而放松陪着他说笑，分寸感十足。
又聊了几句，温恭俭问：“你家里怎么安排？”
“我离婚了，没小孩，单身汉，老家又是燕赵省的，没啥可安排的，有个地方住就行。”
“好！单身好啊。”不知道温恭俭是真羡慕还是假羡慕，又说，“你的住房腾出来了，就在我隔壁，司机也安排好了，秘书呢你自已选。”
“谢谢书记亲自安排，太贴心周到了。”
温恭俭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忽然神色一转，压低声音问：“居正，你知道你是怎么调到上云的吗？”
秦居正神色一滞，望着他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温恭俭端起保温杯慢慢喝了一口茶，将身子往沙发上一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半晌才说：“说来惭愧，上云县的政治生态比较糟糕，本地干部太多了，也太强势，团团伙伙，拉帮结派，上一任的县委副书记还被双规了……你呢，应该是打破这个怪圈的一记重锤。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带尚方宝剑过来啊？”
显然，温恭俭是来试探秦居正的背景的。
实际上，他的背景已经倒台了，而组织部领导也没找他谈话，因此，这次打破常规的安排，他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或者省委组织部在布什么局，或者是阴差阳错，或者他成了某些人的棋子。
秦居正自然不会否认自已没有背景，他要给上云县的人营造出一种神秘感。
“我是赤条条过来的，尚方宝剑还要等着书记您赐给我啊。”
温恭俭哈哈大笑，笑毕说：“秦书记，莫说是尚方宝剑，就是火箭大炮，只要你敢开火，我都给你！”
秦居正摆手道：“书记您真幽默，您一声令下，谁敢不俯首称臣？哪里用得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你错了，上云县到处都是铜墙铁壁，不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破不了局啊。”
“哦，书记请指点。”秦居上明白他在拉拢自已，要把自已当成一把利剑，插入本地干部集团的心脏。
上云县的班子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暗流涌动，矛盾重重。
只是，这个县委书记未免太心急了些，秦居正刚履新第一天而已。
“这个以后再说吧，你初来乍到，先熟悉情况，适应环境，不着急。”温恭俭话锋一转，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一个月前，省委常委秦叔同同志来这里调研，他说过一句话：各地市各区县要加强干部交流，大胆启用年轻干部。他讲得很实在，很接地气……”
说完，他用余光观察着秦居正的反应。
秦居正认真听着，微微颔首，波澜不惊，默然不语。
他和秦常委都姓“秦”，恰好皆是燕赵省人，温恭俭怀疑他的靠山是秦常委。
秦居正心想，那就让他们猜去吧，于是高深莫测地说道：“嗯，叔同常委是挺平易近人的。”
温恭俭呵呵笑着，像个弥勒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秦居正也没有撒谎。
“居正，我等下还有会，你呢今天有空去县长那里坐坐。”温恭俭笑呵呵地说，看秦居正有点迟滞，便补充道，“拜拜山头嘛，理所应当。”
秦居正一时有点摸不准他是真心还是试探，面露疑色：“我这党群副书记，合适吗？”
“黄海威县长是地头蛇，大家族！居正兄弟，你是外地人，又刚来，你敢不去吗？”
温恭俭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可这话里带着刺。
秦居正一时不知道是该去拜县长的山头，还是不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