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了电话,林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秘书马文都没来得及通报。
可林兵抬头碰到秦居正那充满杀气、犀利无比的眼神,一下子就有点被震住了,旋即换做了一张笑脸,呵呵笑道:“秦书记,我来给您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你气势汹汹的,是来兴师问罪的吧?”秦居正不怒自威,也不请他坐下,就让他站在门口。
林兵讪笑道:“没有,没有,我哪敢问您罪呀?”
“这里是县委!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我告诉你,林部长找你谈话,是我的授意,你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我秦某人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县委放在眼里!简直无法无天!”秦居正怒不可遏地训斥了他一顿。
林兵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副书记,竟然如此凶悍,关键他才来第二周,脚跟都没站稳,敢跟我林老虎撕破脸皮?他肚子里窝了一股火,但也在暗自嘀咕,这个秦居正后台到底有多硬啊?
大凡那些嚣张跋扈者都是欺软怕硬之人,林兵悻悻地低下头,认错道:“书记,我是来给您解释的、道歉的,刚才在602,有点冲动了。”
602是林熙凤的办公室。
秦居正冷冷俯视着他,沉着脸地说了一句:“进来坐吧。”
秦居正暗想,压住了他嚣张的势头,接下来的谈判就掌握了主动权。
坐下来后,林兵肥大的身体堆在一起,着实令人不适,他冷冷瞟了他一眼,想到了《三国演义》里董卓,死后有人将灯芯插在他肚脐眼里,点着,膏流满地。
林兵喘着粗气说:“书记,我干得好好的,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把全县的矿业搞得红红火火,全县的税收超过一半都是我这个口子出来的,组织上怎么突然要把我撵走呢?这不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吗?”
秦居正心里冷笑道,这厮懂得还不少,不过,对待这种人要恩威并施,面上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解释道:“这个事的缘起是省委组织部发了个文件,转发中央的,叫《中共中央组织部、人事部、公安部关于认真做好干部出生日期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严肃整治‘三龄两历一身份’问题,而且是抓重点部门、重点岗位的负责人。”
林兵心里有点不耐烦,但不得不忍耐。
秦居正继续说:“我让组织部去核查了,结果发现你的档案里有三个年龄,1950年、1953年和1957年,严重不一致。再一查,卫生院有你1950年的出生证明。中组部那份文件里明确规定:对个别干部的出生日期,档案记载于户籍登记不一致的,应当以干部人事档案和户籍档案中最先记载的出生日期为依据,可是派出所里没有你的年龄证明,卫生院的证明是最早的。林局长,你的年龄应该认定为1950年,今天你已经是超龄服务了,该休息休息了。”
林兵一听就火了,这不跟林熙凤说得一样吗?不悦道:“书记,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也证明过了,组织部也认定过了,我就是1957年生的,组织上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秦居正克制着心里的鄙视,温和地说:“你究竟哪一年出生的,你心里没个数吗?”
林兵瞪着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1957年生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走访林家沟、父老乡亲的证词以及卫生院的出生证明,你都不认?”
“我当然不认了!我身体健健康康,工作热情高涨,凭什么让我提前退休?!我还想多做贡献,多为人民服务!”
秦居正压住怒火,连劝带威胁道:“那我告诉你,你认不认没有关系,组织部经过调查核实,认定你生于1950年4月10日!所以,今天你已经超过60岁了,可以光荣隐退了。我之所以私下给你做工作,是想给你留个体面。林局长,你主动提出退休吧,安享晚年。”
“书记这是要逼我挪窝吗?”林兵目光凌厉。
秦居正冷笑道:“林局长,你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八年,该得的都有了,该拿的也都拿了。要学会知足,急流勇退。”
“书记真要我走?”
“对,你必须退休。”秦居正态度坚决。
林兵冷冷一笑,忽然压低声音说:“那好,您开个价吧。”
他志在必得,在他看来,秦居正打他几个杀威棒不过是为了让他多交些银两。
“你什么意思?”秦居正微微一怔。
“你让我走,不就是惦记着国土局局长的肥缺吗?你们所谓的整治年龄问题,不就是让我出点血吗?我出,三五百万都没问题。”
秦居正震惊不已,怒道:“乱弹琴!我本不想揭你屁股底下那些肮脏事,你这是非要把事情搞复杂化,对吗?”
林兵看他认真的样子,心想难道他们搞这一套不是为了钱吗?问道:“秦书记,那你图什么?”
秦居正简直无语了,明白自已和林兵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便直截了当道:“林兵,我告诉你,你不退也得退。一是主动提出退休,此事暂且到此为止;二是开常委会公布你篡改年龄的事实,严重的可以开除公职。两条路,你自已选。”
秦居正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尽管他尽量克制自已,刚来两周暂且不触及干部的贪腐问题,可林兵偏要逼着他往这潭浑水里蹚。既然如此,我秦某人就奉陪到底。
而林兵暗暗吸了口凉气,他着实没有料到,新来的副书记如此硬,但他不相信自已轻易就丢了位子,威胁道:“秦书记,你初来乍到,就搞这么猛,不担心后果吗?”
秦居正啪地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敢威胁我?!你给我滚!”
“那咱走着瞧!”林兵起身要走,却因为太肥太笨,起来后没站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差点摔倒在地,他狼狈地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悻悻地离开了503。
秦居正平复心情,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小花园,心事重重。
马文走进来,悄声问:“书记,您没事吧?”
秦居正转回身,淡淡说道:“没事。你问问书记秘书,书记在不在办公室?”
马文出去了一会儿,一分钟不到就回来了,说:“书记大概五点回到办公室。”
秦居正嗯了一声点点头。
正在这时,林熙凤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从走廊里传了过来,她走路快而有力,所以容易分辨,只是今天有些凌乱。
两人躲在办公室里,商量到五点钟,然后又一起去见温恭俭。
温恭俭听后也是勃然大怒,但旋即又呵呵笑道:“居正、熙凤,你们不用生气了,这事我给你们做主。明天开个常委会,宣布他篡改年龄、免除职务的决定,到时候,把他六十大寿发表的演讲一放,我看谁敢给他撑腰。”
秦居正说:“他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非但不领情,反而嚣张跋扈,这种干部纪委得好好查!”
“查是肯定的,不过要先把他撵下去。”温恭俭神秘莫测地说。
秦居正明白,林兵手里没有了权,便会失势,查起来阻力会小很多。
“那县长那边?”林熙凤露出了一丝疑虑。
温恭俭用手在小肚腩上转着圈,想了一会儿,说:“居正,你去做做他工作。我不希望,常委会上一二把手出现不一致的意见,那样影响很不好。”
秦居正心想这不合适吧,书记与县长交流意见才对,哪有我这个三把手出面的?
温恭俭看出了他的疑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别有思想包袱,你也是正处级。再有,你说的他听。我说的,他未必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秦居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