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一杯酒,有个矿山老板立即给林兵斟满第二杯。
林兵站起身,举着酒杯,嗓门越来越高:“原本今天是我六十大寿,要好好庆祝一番,不过,听说有人在调查我的年龄问题,想把我扳倒。所以,只好低调地过。唉,年龄这个事真特么的烦死我了。
我若是下台了,诸位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没有任何一个国土局长会如此照顾你们,会和你们打成一片,把你们当成好兄弟。你们出了事故,我顶着;你们瞒报,我特么的给你们打掩护;省里要搞什么绿色矿山建设,要搞技改,你们得投入几千万,我找了各种理由给拖着……老子够义气吧?”
“够,那是相当的够!你是我们的父母官,再生父母,你就是我们的亲爹!没有你,哪有我们这些打工仔的今天?感谢林局,祝贺林局!”矿山老板杜国伟瓮声瓮气地说。
杜国伟的弟弟杜国忠厚颜无耻地说:“感谢亲爹!”
众人哄笑。
杜国忠正色道:“林局比爹还亲,你们不承认吗?”
“承认,承认。”其他几个矿山老板跟着附和,悉数表态支持林兵,场面热烈,群情愤慨。
林兵做出左手往下按压的动作,豪情满怀地说:“所以,不能因为年龄这件事耽误了上云县的发展,我还想在这个位子上继续抛头颅、洒热血,给杜老板鞍前马后,为各位老板服务,为人民服务,所以,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我,继续顶我!如果有人调查就说我53岁。今晚呢,能被邀请参加这个我60大寿的局,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再次感谢,也拜托各位,干杯!”
众人鼓掌,起立,举杯畅饮。
“杜老板”指的是副县长杜健,他分管国土资源局、生态环境局等部门,是林兵的分管领导。
生日宴持续到十一点才结束,等到众人离去,负责打扫房间的两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叫阿兰的女孩子在收拾碗筷的时候,不小心把手伤到了,流了血,阿兰让另一个服务员去帮她拿创可贴。另外一个女孩便快步走了出去。
阿兰趁机爬到大圆桌上,从中间的小型花池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关掉录音后,塞进了口袋里。
半个小时后,阿兰下班,出了酒店,走到阴暗处,将录音笔交给了一个黄毛少年。
少年抱着她亲了亲,往她口袋里塞了几百块钱,然后骑上摩托车消失在夜色中。
***
周四上午十一点,秦居正把林熙凤叫到了办公室,关门密谈。
两人已经是恋爱关系,可在办公室还不敢放肆,秦居正尤其矜持,林熙凤倒是大大方方地主动投入他的怀抱,又主动索吻,亲了一阵,彼此松开后,她娇媚地将头发往后拢了拢,低声嗔怪道:“居正,你怕什么?门反锁着,没人知道。”
在男女之事方面,每次林熙凤都比他主动。
秦居正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在办公室,我总感觉有人盯着看一样。”
他的眼睛扫视了全屋,又落在了那幅字画上,然后又幽幽落到了她绯红的双颊上。
“好吧。我们是党员干部,在办公室里腻歪确实不好,以后我就不引诱你了,行了吧?”她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说。
秦居正捏了捏她的脸蛋,温柔一笑:“嗯,宝贝儿你真好。”接着,他话锋一转:“谈正事。你今天下午把林兵叫过去,跟他谈谈。”
“谈什么?”
秦居正笑了笑没说话。
林熙凤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喜滋滋道:“你都搞好了呀?”
“我有个师弟叫魏峥,是城关镇派出所的民警,正直可靠,也很机灵,我安排他搞的。”秦居正说,“他等会儿把材料和证据交给你,有村民的讲述,有1950年卫生院的出生证明,还有他昨晚自已承认60大寿的录音。有了这些,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我希望他识趣,主动申请退休。”
“书记,太棒了,你办事效率真高呀!”林熙凤像个小女孩得到了喜糖一样高兴。这是恋爱的结果,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有少女感。
“如果他对抗,你让他来找我。”
林熙凤正色说:“我搞定,不麻烦领导。”
秦居正疼惜地望了她一眼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林兵后台很硬啊,矿山老板们又支持他,有恃无恐,只怕不会轻易就范,你跟他谈讲些策略,不行就拉倒,还有我呢!”
“嗯,我知道怎么做。”她感到很幸福,以前张咏吩咐她干的工作多半都是打擦边球的,是她不喜欢的,一旦出事就往她身上推,他自已则躲到后面,没有一点担当。
“另外,沈忠的事怎么样了?”
林熙凤最不喜欢的就是,领导催问交代的事情,她办事麻利,不等领导问就会把回音给到领导,忙说:“正要跟你汇报,搞定了,部里已经过了会。他是平调,不用上常委会,你分管县委办,你们过下会就可以了,他其实可以先过来上班。”
“那先过来上班吧。”秦居正说,“我下午就开会。”
***
下午,沈忠正式到县委办上班。虽然没有直接提干,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飞跃,毕竟县委办是全县最出领导的单位,他几乎预订了一个正科级的位置。
况且31岁调进来,是比较少见的,县委办里除了领导,基本上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有好事者比对了他和秦居正的简历,很快就发现了原因所在:人家是本科同班同学。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沈忠自然对秦居正感激不尽,进来503当面致谢。
秦居正也不好在他面前摆官架子,但还是要有上下级的区分,便客气地请他到沙发上落座。
秦居正说:“我记得大学时,校报上总能见到你的文章,情啊爱啊,还有电影评论,写得很好,尤其是那篇写徐克的武侠电影、乡港新浪潮的,我现在都记忆犹新。你到了这里,发挥你的特长,好好写材料,尽快成为县委办的一支笔杆子。”
沈忠频频点头:“谢谢书记,我一定好好学习,尽快提升自已。”
“你为啥还没结婚?”秦居正问起了他的私生活。
“我这条件,结啥婚?这边风俗比较看重钱,彩礼要得很多。我家没有。”
“那你是堂堂正正的公务员啊,在县里面那也是相当体面的铁饭碗。”
沈忠叹道:“其实也有我个人的原因。我大学时谈了一个,后来我回到县里,她在珠州,异地恋,05年的时候还是分了。后来又谈了一个,嫌我家穷,嫌我职位不高,提拔无望,还嫌弃我这人不懂变通,不会捞钱,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分了。此后,我就没有再谈过。”
“先把工作干好吧。”秦居正交待道,“县委办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你除了把材料写好,还要多些心眼,学习怎么搞会务,怎么搞接待,怎么在不同领导之间转圜,以后对你有帮助。”
沈忠不知道秦居正下一步要把他往县委第一秘的位置上推,也没有领会到,只是感激而认真地点头说好。
沈忠刚走,林熙凤的座机就打了进来:
“书记,林兵太嚣张了,大闹我办公室,现在跑下去找您了。”
她的声音里又气又愤,带着哭腔。
“他欺负你了?”
“嗯。他不同意退休,还指着鼻子骂我多管闲事。”她听到他关切的声音,终于委屈得哭出了声音。
“草特么的,蝙蝠身上插根鸡毛——他算什么鸟!”秦居正气得骂娘。
林熙凤第一次听到他爆粗口,还说了句歇后语,这是为自已撑腰,心里觉得好暖,便扑哧笑了:“书记,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