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夜里的梦魇
“不要走……”
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要吞噬一切光明。
石秋萍猛地坐起,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要将梦中的窒息感全部排出。汗水浸湿了她的睡衣,额前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的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不安。
那是一个可怕的梦,她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四周是无尽的虚空,身体不断地下坠,却始终触碰不到底。这种无助和绝望的感觉,让她在梦中拼命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卧室布局让她意识到,那不过只是一场梦,但那种从高空坠落的真实感和绝望,如同附骨之蛆,让她难以释怀。她轻轻抚摸着胸口,试图平复那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过了许久,她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几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望向沉睡中的女儿,稚嫩的脸庞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纯真而美好。石秋萍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轻轻为女儿掖好被子,生怕一丝冷风惊扰了孩子甜美的梦。
她披上外套,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出了门。她仿佛在寻找什么,又或许只是想逃避那个让她无法安睡的梦境。
来到客厅,她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一切如常,却又异常冷清。一阵寒风悄然潜入,似乎携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轻轻拂过她的脸庞,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孤寂感。
公公婆婆和小姑子的房门紧闭着,而那张简易折叠床,依旧静静地躺在墙角,空无一人,提醒着她,她的老公杨浩然,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这张折叠床,是果果出生后杨浩然特意为自已准备的。因为担心女儿晚上哭闹影响他休息,第二天上班没精神,于是那里成了他的临时“卧室”。
夫妻俩虽然忙,但每周都会尽量抽时间回来看果果,将就一两晚也没什么大问题。可如今,果果都一岁多了,晚上睡得很安稳,那张床依然留着。杨浩然说,睡习惯了,挺好的。
事实上,两夫妻分床睡已经很久了。石秋萍起初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没有了呼噜声,一个人睡反而踏实,但如今,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对的错误。
分床睡似乎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曾经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光,如今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被岁月的尘埃所掩盖。
石秋萍和老公都在市区上班,买不起房只能租房。为了省钱,杨浩然在医院周边的城中村里相中了一栋老房子,没错,是一栋,两层半的小楼房。当时,杨浩然还洋洋得意地说,那里很不错的,跟“别墅”没什么两样,两百多平方,租金只要 600 元。
石秋萍自然是不信,医院附近的房子,即便是三四十平米的小单间也要上千元的租金,200 平方,600 元?开什么玩笑?
当石秋萍亲眼看到那栋所谓的“别墅”时,心中的落差犹如巨石投湖,激起层层涟漪,但没有当面说出来,怕伤了他的自尊,毕竟那是他找了很久的房子,是花了时间用了心的。
那房子外观老旧,墙壁斑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走进屋内,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阴暗潮湿的气息让人感到压抑。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
厨房的灶台上,一台老旧的煤气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垢,几个烧黑的锅碗瓢盆随意摆放着,显得杂乱无章。没有现代化的油烟机,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小排气扇,在角落里吃力地旋转着。橱柜的门板已经褪色,甚至出现了裂痕,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餐具。水槽边缘也布满了水垢和污渍,水龙头的出水口已经变得不再光滑,水流出来时带着几分锈色,显得格外浑浊。
石秋萍顿时皱起了眉头,但看着杨浩然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她还是什么也没说。爬上顶层,两层半的地方有两间紧挨着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房东的杂物,能用的空间也就前面那片空地了。
杨浩然兴奋地安排,那里正好可以晒衣服晒被子,还可以摆个小茶几或小地毯,晚上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石秋萍听了心里直嘀咕,一向不知浪漫是为何物的老公也会有这种想法。后来事实证明,在那里待着,要么吹冷风,要么喂蚊子。
从楼顶望向四周,只见高高低低的旧房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显得拥挤而杂乱。房东告诉他们,这里住的大多是留守老人和外来务工人员。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房东又补充了一句,也有不少在城里上班的小年轻。这句话多少让石秋萍心里有了些安慰,只是在那里住了一年多,她根本没遇过上班族模样的年轻人。
想到这里,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心中疑惑,她的老公此刻会在那里吗?是应酬太晚,索性回那里休息了?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和偶尔绽放的烟花,心中五味杂陈。今天是大年初一,一个本该充满欢笑与团聚的日子,她的心却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她想起一天前杨浩然那句决绝的“离婚”,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她想问清楚,但是电话一直打不通。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相濡以沫的夫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几天前,石秋萍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她的老公——一个平日里还算顾家的男人,行踪变得诡秘起来。他频繁地往外跑,总是以工作为由迟迟未归,有时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年二十九那天,正好是情人节,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结婚 7 年,石秋萍根本没奢望她那粗线条的老公会有什么表示,甜蜜的话早就不说了,更别提什么实质上的礼物了,仪式感这东西一直是她想要却得不到的。
看着朋友圈里各种甜蜜“晒”,她只能安慰自已,平平淡淡才是真,踏实过日子就好。可当看到老公发来“公司有急事处理,不回去了”的信息,落寞便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紧紧包围。
她原本精心准备了一桌饭菜,还特意买了一束鲜花,想要给这个平淡的日子增添一些浪漫。他不回来,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些渐渐冷却的菜肴,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大年三十,老公依旧没露脸,看着年夜饭的餐桌上那空荡荡的座位,石秋萍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与委屈,一遍又一遍地拨通杨浩然的电话,打了三次,那头终于接了,里面传来略显疲惫的声音。
当她质问为何不回家时,杨浩然冷冷地甩出一句话,“你让我觉得很烦,我不想过下去了,离婚吧。”
石秋萍顿时怔住了,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说气话,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毕竟,七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散就散?但那句话还是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石秋萍的心脏,让她有种惶恐的疼。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石秋萍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轻描淡写地对公公婆婆解释,“爸、妈,浩然在公司有些紧急事要处理,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让我们先吃,别等他了。”
公公杨松树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中满是不满与失望,“年夜饭都不回来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管他,我们自已吃!”
杨松树与儿子的关系向来不亲,彼此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难以逾越的鸿沟,至于这道沟是怎么形成的,可能要追溯到杨浩然经常被父亲打骂的中学时代。
石秋萍没有回应,心思早已飘远。眼前精心准备的丰盛佳肴,此刻对于她来说,每一口都如同嚼蜡,难以下咽。她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她的脑海中,“离婚”二字如同魔咒,不停地回响着。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他,就是想着找个爱自已的人过日子,他怎么可以轻易地提离婚?
她不禁又回想起与杨浩然共度的时光,那些为了未来而共同奋斗的日子,虽平平淡淡却也相敬如宾。刚结婚的时候,他们没有钱去度蜜月,只是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散步,也觉得无比幸福。他们一起租着狭小的房子,两个人睡在1.2米的小床上也不觉得拥挤,即便吃着清汤挂面也觉得有滋有味。杨浩然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在床边,细心地照顾她;会在下雨天接送她上下班。但自从他跳槽到那家教育培训机构后,一切似乎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变得越来越忙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和她的交流也越来越少。那个曾经说要给她幸福的男人,如今却像是一个陌生人,让她捉摸不透。她心里明白,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石秋萍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他工作压力太大?还是有了别的女人?她不敢往下想,那些可能的结果让她感到恐惧。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若真的离婚,她未来该怎么办?窗外的烟花依然绚丽地绽放着,而她的心却在这年夜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