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节，气温骤降，脑出血病人的数量陡然激增，整个护理团队都深陷于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之中。铃声此起彼伏，步履匆匆忙忙，石秋萍在各个病房之间来回穿梭，为病人量体温、测血压、打针输液、拍背吸痰等，忙得像个不停转动的陀螺。
看到石秋萍回来，还有一个人最开心，那就是方大海。他频繁向秋萍示好，言辞之间满是暧昧。
“秋萍，看到你上班，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秋萍，你打针的技术太厉害了，一点都不痛。”
“秋萍，你辛苦了，这是给你买的炖盅，趁热吃。”
“秋萍，你离婚，我也离婚，我们搭伙过日子如何？”
……
石秋萍听着方大海一句接一句的殷勤话语，根本无心理会，只是告诉他不要再开玩笑，没等他回应，又匆匆转身忙去了。
方大海的举动，江逸辰看在眼里，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的火。他找到方大海，毫不客气地说：“方大海，你现在病情稳定，可以出院了，你这样占着病房，真正有需要的病人都收不进来。”
方大海毫不示弱，眼神中流露出敌意，“江医生，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也是病人，也需要治疗，现在还头晕呢。”
“我开点药给你回去吃，问题不大。”
方大海带着几分挑衅说道：“看不到秋萍，我的病就好不了，吃了药也没用。”
“你……”江逸辰气得直咬牙。
回想起来，方大海入院那天，正是石秋萍接待的他。当时，他被打得头破血流，脑袋晕乎乎的，一转身就吐得一塌糊涂，后来更是高烧不退，感觉自已都要去见阎王爷了。
迷迷糊糊中，他依稀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天使降临。她守在他的床边，给他量体温、喂药、擦拭身体，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在与石秋萍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中，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他心里清楚，石秋萍并不喜欢他，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靠近。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驱使他不会轻易地放弃。也许是上天眷顾他快满40岁却依然孤身一人，三天后，他等来了一个机会。
那天下午，石墨心急如焚地来到医院，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担忧。
在电梯等候区，他颤抖着告诉石秋萍：“秋萍，那些人又打电话来，他们反悔了，说下周一必须送钱过去，否则就砍掉你哥一个手指。”
石墨浑浊的老泪滑落，带着恳求的语气：“你快想想办法，我们全家都指望你了。”
石秋萍劝道：“爸，我们还是报警吧，这样我哥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乱来。”
石秋萍也十分郁闷，因为办理信用卡太多，她在银行的贷款申请被驳回了。不到万不得已，她只能刷信用卡套现，可下个月的卡债怎么还？她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底的债务漩涡，不断下沉。
“不能报警，秋萍，那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你哥出事，我们永远不会原谅你，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中。”石墨厉声打消石秋萍的念头，他觉得石秋萍并没有尽力，甚至希望石昊宇不要回来，这样就少些拖累。
石墨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入石秋萍的心。她沉默了，心中满是苦涩，却只能强装坚强：“爸，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上班很忙，钱的事我会解决的。
“叔叔，您好！”石秋萍离开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带笑意地拦住了六神无主的石墨。
次日一大早，石墨站在小区门口焦急地等待，心里十分忐忑。
昨天下午，石秋萍前脚刚走，一个身着病号服、自称是女儿朋友的男人找上了他，声称愿意借钱给他救儿子，不过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当时愣住了，6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莫不是开玩笑吧，可瞧着对方那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模样，他半信半疑地相信了。毕竟此刻，没什么比救出儿子更为重要。
大约7点，一辆宝马X7缓缓停在他的跟前，车窗摇下，一只手朝他挥了挥。矿石白的车身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墨叔，上车吧。”方大海从车窗探出头来。
石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宽敞的车厢内，真皮座椅柔软舒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新香气，尽显高端大气。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上如此奢华的车，顿时觉得自已矮了一截。他暗自感慨，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吧。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行。
“大海，你这车很贵吧？”石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车窗，仿佛在触摸金钱的沉重。
方大海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自信与从容，“也就是辆代步车，不算多贵，一百多万吧。”
“一百多……万。”石墨触电般抽回了手，满脸惊愕地望着这个相识还不到一天的中年男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自已创业，开了家小工厂。”方大海随口答道。
石墨随即开启了不要脸的恭维模式，瞬间觉得，答应他的条件或许也是明智之举，说不定日后还能依靠他光宗耀祖。
车窗外，风景如电影胶片般飞速掠过。高耸的大厦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民房和狭窄的街道。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位于城中村的一栋三层小黄楼前。一股荒凉而紧张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石墨的心中瞬间被未知的恐惧填满，而方大海却显得格外冷静，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
石墨和方大海下车，对视了一眼，未多言语，径直朝着小黄楼走去。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还有石昊宇哀求的呼救声。石墨的心猛地一紧，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方大海推开门，一股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屋内烟雾缭绕，几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桌上杂乱地摆放着扑克牌和啤酒瓶。看到石墨和方大海进来，他们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狡黠的表情。
“老头，钱带来了吗？”一个光头男人站起身，粗声问道。这人石墨见过一次，就是他带人将儿子掳走的。
这时，方大海不紧不慢地缓缓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镇住了所有人。光头男人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方大海，脸色骤变，赶忙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大海哥，您怎么来了？”
“李华。”方大海一下子就认出，那是他入伍时的战友兼小跟班李华。
“是我，大海哥。五六年没见了，你还好吧？”光头男人忍不住寒暄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方大海纳闷。原先听他说去厂里当保安，赚不了几个钱，日子过得艰难，于是那些催债的话都被他咽了回去。如今瞧他这副痞子模样，方大海不禁有些唏嘘。
光头男人嘿嘿一笑，“我现在转行了，搞点信贷业务。”
听到两人的谈话，石墨有些难以置信，本来还以为这群人不是好惹的，不会轻易放人，没想到这两人竟是熟人，这下好办了。
“大海哥，您这是？”李华也是满脸诧异。
“哦，我找个人，石昊宇，他在你这里吧？”
“巧了不是，他欠了我们一笔钱，被我们请回来喝茶呢。”说着，李华朝旁边的小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人。
很快，石昊宇被带着从另外一个房间走出来。他脸色苍白，瘦弱不堪，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被打，可总是饿着肚子，只能被迫捡食那些人的残羹剩饭，就连被扔了烟头的泡面汤，都被他一饮而尽。
“昊宇！”石墨看到儿子这般模样，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前去。
石昊宇看到父亲，踉跄着跑过来，一头扑进石墨的怀里。他激动得声音颤抖，“爸，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妹是不是给你拿钱了？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石墨表情复杂，满眼期待地望向方大海。
“华子，把人放了，他欠你的钱，我来还。”方大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放放，现在就放。”李华转头对石昊宇说，“小子，有我大哥保你，你可以回去了。”
石墨紧紧地抱住儿子，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欠你60万？”
“对呀，大哥。有两年了，这小子断断续续借的。”
“行，我打到你卡里，是之前那个账号吧？”
“没错，大海哥……那你转我50万就成，那10万正好还你，我原本就想着，等拿到钱后就给你转过去，今天这不就巧了吗？咱哥俩还真是有缘啊。”
对于李华来说，方大海是个重情重义的兄弟。当年，他父亲身患重病，四处借债，屡屡碰壁，方大海二话没说，拿出10万块钱帮他渡过难关。虽然父亲最终还是去世了，但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这几年，他混得并不好，做了高利贷后，生活才慢慢好转，可是有钱之后，他又不想那么早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还，但是今天都见到面了，若再不还钱，难免会伤了兄弟情谊。
“对了，哥，这石昊宇是你什么人呀？”李华忍不住打听。
方大海也不避讳，直说：“我未婚妻的哥哥。”
此言一出，石墨和石昊宇都一脸愕然，两人面面相觑，仿佛都在心中暗自嘀咕：“秋萍？什么时候成了方大海的未婚妻？这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吧！”有时候，方大海确实是圆滑又霸道的，在军营的日子里，他就有本事让一群人都听他的话。
“嗨，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嘛。”李华转头，带着一丝歉意说：“昊宇老弟，这几天对不住哈，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下次请你吃饭赔罪。”
听到“吃饭”二字，石昊宇顿时想起前两天李华那盒被吐了口水的剩饭菜，忍不住干呕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