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杨浩然在一家民办的技术学校当老师,教的是法治与道德的课程,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四千。石秋萍则在一家“三甲”医院里当护士,每个月保底工资有五六千,加上夜班费及各种福利,有时候能拿到七千出头。
虽然工作辛苦,压力很大,但是一想到攒够了钱就能装修那套100平米的按揭房,而不是跟公婆和小姑子挤在这70平米的小商品房,石秋萍的心里便充满了动力。
毕业不到一年,石秋萍就与杨浩然结婚了,她做梦都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已的家,装修风格可以按照她的喜好,女儿的学位问题也能解决。越是这么想,她就感觉日子有了盼头。
石秋萍知道,杨浩然对于两人之间工资的落差,内心深处是有所介意的。这份介意,或许在平日的笑容与关怀下隐藏得极好,但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还是会悄悄流露。而作为他的老婆,她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份不易察觉的压力。
石秋萍的家人对此也有成见,去年中秋节回娘家,石秋萍的母亲梁招娣就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向来心里藏不住事,想说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又在医院工作,怎么就找了个专科生,有啥前途?虽说是个老师,赚的钱没你一半多,太吃亏了,全家人还都指望着你……当初就劝你不要嫁,你非不听,好像人家家里藏着矿似的。”
“那套房子虽说是他爸妈给了首付,但供房的钱一直是你出,还有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家具家电、锅碗瓢盆,哪一样不是你掏钱买的?还有你婆婆生病,又是一大笔支出,你这几年赚的钱都搭进去了。我看那小子就是缺乏上进心,总想着坐享其成,这样下去,你们怎么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正说着,石秋萍的父亲石墨也来帮腔,“也就是你傻,总是无私奉献当好人。你呀,就是不争气,隔壁毛叔家的女儿还没你优秀,人家嫁了个大老板,日子别提有多风光了。要我说,那小子就是个阴险的小人,把你当赚钱工具了。看见他我就来气,一过来就跑到房间里睡觉,指不定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面对父母的连番说教,石秋萍内心满是不悦,她不断地朝他们做出“嘘”的手势,试图让二老的声音放低些。还一个劲地解释,杨浩然并非毫无付出,他不仅对她体贴入微,还负责家里的房租水电、柴米油盐、日常开销、车贷等。在她看来,夫妻之间应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只要心往一处使,何必斤斤计较。
然而,父母似乎对这些解释充耳不闻,他们的心中早已形成了固有的看法,难以轻易动摇。石秋萍深知,人的偏见一旦根深蒂固,便如同磐石一般难以撼动。她虽感到无奈,却也明白,只能让时间慢慢去改变这一切的误解与偏见。
吃饭的时候,石墨闷头喝烧酒,身旁的梁招娣宠溺地给外孙女喂饭,“果果,吃多点,长大后出息了赚钱给外婆花,好不好?”小姑娘不明所以,奶声奶气地说“好”,逗得梁招娣哈哈大笑。
在平时工作中或与朋友相处中,杨浩然算是个话痨,话题总是源源不断,唯独在父亲杨松树和石秋萍娘家人面前才变得沉默。石秋萍注意到他脸上有些不悦,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他的碗里。杨浩然吃了,快速扒了几口饭便借口打电话离开了饭桌。
回去的路上,杨浩然的脸沉沉的,顾自开车,一言不发。石秋萍的内心十分后悔,当初面对父母的询问时,真不该实诚地将家里的经济状况透了个底。
她知道自已最大的毛病就是随了亲妈,心软,藏不住事,这也为她日后坎坷的婚姻埋下了祸根。
“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没胃口?”石秋萍抱着熟睡的果果坐在车后座,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杨浩然的表情。
“嗯。我找了一份新工作,准备过去上班,以后会很忙,还要经
常出差。”杨浩然冷冷地说。
这样的语气让石秋萍有些委屈,但又心虚地不敢去争辩什么。近半年来,她也察觉到了杨浩然的变化。
他除了买了很多平时压根就舍不得买的牌子衣服,出门前还会臭美地捯饬,往身上喷香水,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上床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腻腻歪歪地缠着她不放。
对此,石秋萍并没有太挂怀,深知职场打拼需要注重形象,老公的转变或许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情有可原。自已不也一样,护士职业昼夜颠倒的班次、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时常让她感到身心俱疲,对家人的陪伴有所欠缺,心中不乏愧疚之情。
中秋节过后,杨浩然就跳槽了,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担任业务经理一职。32岁的他长得精明干练,口才不错,又善于与人拉近关系,这份工作倒是挺适合他。初来乍到便被委以重任,看来老板还挺青睐他。
此时已是凌晨3点,周围寂静无声,石秋萍想到这些,一个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莫非他与那位女老板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依稀想起几天前,杨浩然说要出一趟远门,要帮老板送年货回老家。当时石秋萍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送年货,为何非要他去?就算他再能干,快递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要他驱车5个小时亲自送过去?杨浩然解释,那批年货太贵重,怕损坏。而那天,他一夜未归。
杨浩然说过,他的老板是一个40多岁的成熟女人,身材丰满很有魅力,而且事业有成,家庭圆满,是妥妥的人生赢家。难道他想离婚是为了那个女人?可人家如此优越的背景,至于看上他这样一个结了婚的穷小子?
石秋萍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不知何时才朦朦胧胧地睡去,直至一阵突兀的开门声猛然将她从浅眠中惊醒。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但看到婆婆刘芬芳从房间里出来,那份刚刚升起的期待如同被冷水浇灭,迅速消散。
“妈,那个……我、我得去找浩然,辛苦您看一下果果。”石秋萍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洗手间,快速而机械地洗漱,还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已清醒。
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老公杨浩然,当面问清楚。
穿戴整齐出了门,石秋萍一头扎进清晨的微凉中,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顾不上心疼车费,她叫了一部网约车,半个小时后便停在了乌市附近一个叫草头村的地方,那里便是他们租“别墅”的地方。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夫婿要同行,俗称“迎婿日”。往年这个时候,杨浩然会陪着石秋萍回娘家,今年因为工作等各种原因,计划被打乱了。石秋萍怎么也没想到,自已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独自来到这里找老公。
沿着熟悉的小路,石秋萍快步走进村里。快到出租房时,一阵哀怨的唢呐声和隐约的哭泣声便传入她的耳中。
她心里一紧,知道又有老人离世了。
在这个村子住了一年多,她已经见怪不怪。这里的独居老人大多七八十岁,有的是被子女遗弃,有的则是固执地守着自已的“根”,不愿离开这片土地。
经过巷子的石阶时,石秋萍不小心踩到几张白色的冥纸,心里瞬间闪过一丝悲悯,之前便听说,前面屋子居住的老人,被人发现时已经离开人世两天了。
石秋萍是护理专业出身,虽然在学校上过解剖课,见过“大体老师”,工作后也护理过死去的病人,但孤身一人时,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尤其是上夜班时,她要穿过黑漆漆的狭窄巷子,总担心自已会不小心被石阶绊倒。
一开始,杨浩然会陪她一起走夜路。时间长了,她心疼老公,就壮着胆子自已走。慢慢地,杨浩然也就习惯了不再陪她,偶尔她让他陪,他还会笑着说她矫情。
石秋萍的父母来过一次就不愿意再来了,使劲地摇头,尤其是妈妈梁招娣,对这个房子表现出极致的厌恶和嫌弃,转头就对着女儿吐槽女婿没本事让她受苦之类的话。石秋萍只得安慰她说,上夜班的时候都有浩然陪着,一点也不怕。
没多久就走到了出租房门前,石秋萍怀着忐忑的心情,开了锁直接上了二楼,只见客厅的木桌上散落着啤酒罐,房间里,杨浩然衣衫不整地歪躺在床上,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石秋萍窃喜,跑过去蹲在床边,轻声叫了一声“老公……”
听到声音,杨浩然睁开了眼睛,视线迷离而彷徨,似乎还没睡醒。他揉了揉太阳穴,露出难受的表情。
他记不清自已喝了多少酒,只想把自已灌醉,这样就不用做出选择,也不用理会那么多烦心事。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石秋萍关切地问。
杨浩然坐起来靠在墙边,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来啦?”
“你这几天都没回来,我担心你……”
见杨浩然不说话,一脸木然地闭上眼睛,石秋萍又问:“工作上的事解决了吗?我们回家好不好,爸妈和果果在家等你呢。”
“我不想回,你走吧……我想静一静。还有,离婚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找个时间去一趟民政局。”
杨浩然一反常态的冷漠让石秋萍感到十分陌生,她担惊受怕了一整晚,他却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是不是上次回我妈家,你听到了什么难听话?我爸妈的话让你受委屈了?”石秋萍试探性地问。
“不是。”杨浩然并没有过多解释,态度依旧冰冷。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嫁的是你的人,日子是我们的,跟他们无关,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石秋萍自顾自地解释。
“是我觉得婚姻太累,不想过下去了,我们还是离婚吧。”杨浩然的话语丝毫不留余地,像是铁了心。
石秋萍有些慌了,继续央求道:“老公……我不想离婚,你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你知道我有多么伤心吗……我们还有果果,她还那么小,需要爸爸……离了婚,这个家就散了……”
石秋萍哭出了声,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杨浩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心疼。他一把将石秋萍拉到怀里,热烈地吻了下去,试图用这种方式为自已证明些什么,又或许是想先安抚她的情绪,争取和平分手。
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在欲望的驱使下愈发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老旧的木板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夫妻多年,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但这一次不一样。石秋萍夹带着迫切和渴望,希望通过身体的接触来唤醒老公内心的温柔,希望他收回那些气话。她带着近乎讨好的心理迎合着,电话铃声响了几次也没有理会,直到老公彻底释放。
杨浩然算是石秋萍的初恋,两人因共同的好友杨雪而结缘。婚前,杨浩然也是这般热烈而霸道地占有了她的初次,只是那时的耳边总有甜言蜜语环绕,现在只剩下动作和气息。
石秋萍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做事循规蹈矩,从不敢逾越半分。在遇到杨浩然之前,她对男女之事可以说是懵懂无知,甚至有些惧怕面对,但最终没能经受住杨浩然的软磨硬泡、耳鬓厮磨。
经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后,石秋萍便坚定了与杨浩然共度一生的决心,即便后来杨浩然因为拿不出彩礼而拒绝结婚,又或是以“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为理由提出分手,她也没有动摇过这种想法。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一生只能守护一个男人。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人生充满了戏剧性。
激情退去,沉默良久的杨浩然说了一句话,瞬间让她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