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0日,民政局大厅内,人不多。
石秋萍进去时,杨浩然早已等候多时。他抬头望向石秋萍,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他知道,这一刻的到来,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画上句号。
“你来啦。”他轻声说道,声音里似带着一丝欢喜。
距离2011年2月14日两人领证结婚,已经过去整整7年。时间如细沙般悄然流逝,留下了满地的碎片与伤痕。
那天从杨家离开后,石秋萍就有意耗着他,并不想轻易地随了他的意。那些深夜里独自舔舐的伤口,那些不愿接受背叛的泪水与绝望,都变成了怨恨,总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耗着他,便是对他的惩罚。
这两个月时间里,杨浩然像是被无形的炮弹轰炸着,父母、妹妹,还有杨雪,轮番劝说他放弃离婚的念头。然而,对于一个心已沉睡的人来说,任何呼喊都是徒劳。
尤其是听到那个女人怀孕的消息,他的决心更加坚定,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目标——结束这段变成了绊脚石的婚姻。
这段时间里,石秋萍也没闲着,利用空暇时间去学了车,已经过了科目一和科目二。她明白,依赖别人,始终是靠不住的。手握着方向盘时,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掌控感。
杨浩然曾信誓旦旦地说过,“老婆,你没必要学车,我会当你一辈子的司机。”那些话语如今听来,只觉讽刺与悲凉。
男人一旦变了心,简直比黄河的铁牛还坚硬,比冬日的寒冰还冷冽,任何试图改变他心意的努力都是苍白无力,且徒劳无功。
再耗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徒增两人的怨恨罢了。所以当杨浩然一再催促,石秋萍答应了。
她鼓励自已要勇敢地告别过去,一切往前看。风来就迎风,浪来便踏浪。心若不动,风又奈何。人若不伤,岁月无恙。
“快过来拍照呀。”正当石秋萍回忆着过往,坐在摄影棚里的杨浩然叫了她一声。
石秋萍鄙夷地看着他,觉得他实在搞笑,一点都没挪动位置的意思。杨浩然不解,依旧朝她招手,直到摄影师说“离婚要分开照,一个一个来”,他才尴尬地“哦”了一声,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石秋萍心中五味杂陈,离开她,真有那么开心?她回想起那句“我找到了真爱,求你放过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随着工作人员盖下那枚象征结束的印章,他们正式成为了彼此的过去。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之烟消云散。杨浩然选择了净身出户,孩子、房子和车子都归女方,没有存款,无需分割。
他知道自已亏欠石秋萍很多,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让自已和她都能重新开始。再说了,那个女人承诺会给他补偿。
冷战了那么久,办完手续不过十分钟。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两人各自离开,朝着相反方向走去。阳光依旧明媚,石秋萍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她看向杨浩然,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淡淡的释然。
她第一时间拍了证件的照片发给江逸辰,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师兄,我解脱了。”发送完,她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奇怪,不过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了。
这段时间在与师兄的聊天中,她也开始冷静地审视自已过去的情感,慢慢地也看清了自已的内心。
为何当初得知背叛后会如此伤心?以至于像是丢了魂。因为深爱他,觉得没有他活不下去?并不是。
七年前,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并非因为爱到无法自拔,而是出于一种对爱的渴望和弥补内心空缺的冲动。
杨浩然的热烈追求,掩盖了两人本质上的不合,那些甜言蜜语就像一层厚厚的糖衣将她包围,让她无视内心真实的声音。而内心深处那个“你不配拥有幸福”的声音,也在不断地驱使她,想要抓住这份看似美好的爱情。
说到底,这份感情并非因爱而生,脆弱得只要杨浩然一句“我并不爱你”就足以崩塌。当然,这仅限于两人没有发生关系之前。
石秋萍的思想过于传统,一直认为第一次给了谁就要跟他过一辈子,不允许婚姻被玷污。她被这种古板思想套牢,所以在遭遇背叛时始终不愿接受婚姻出现污点,因而痛苦不堪。
如果发出灵魂拷问的话,杨浩然确实不是她真正喜欢的人,这在后来的婚姻生活中也暴露无疑。
她不喜欢他两面派的性格,吃饭时吧唧嘴,上厕所时将尿溅到马桶外面却毫不在乎,家里门锁灯具坏了假装没看见,坐公交车时理所当然地抢座位,下班回来一身臭汗直接躺在床上,跟他吐槽工作中的委屈,他却说是活该,散步时总是匆忙走在前面而将她落在后面,任何节日都没有仪式感,过夫妻生活只顾自已享受,怪她不懂配合,没有情趣……
她也想过,假如没有背叛,这些非原则事件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是她认定一生的伴侣。这也是她为何要写那封长长的挽留信的原 因。毕竟,谁的锅底没点灰呢。
离婚痛苦的根源还在于,她不甘心,真心付出多年却换来无情的抛弃,从此以后,她要独自面对没有依靠的生活,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还要担心孩子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性格缺憾。说到底,她有太多的顾虑。
办完手续后,她反倒想得通透了一些。人活一世,有人陪一段是缘分,得珍惜;要是走着走着散了,那也是常态。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人生轨迹,有时候,看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或许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当缘分尽时,与其纠缠不放,不如优雅转身,各自安好。
收到石秋萍的信息时,江逸辰对着屏幕怔愣了片刻,随后傻笑起来。他仔细琢磨着“解脱了”这三个字,似在告知消息,是否也在暗示,她恢复了单身,可以接纳他的感情?想想也不对,他都没跟她表白过,也不知道小师妹对他有没有想法。
这段时间,江逸辰隔三岔五就给石秋萍打电话,一般都是晚上联系,如果遇到石秋萍上夜班,他就只发信息。
他能如此清晰地掌握她的作息,主要得益于护士长何梅。
何梅总是贴心地将护士排班表发到医生群,以便大家了解彼此的工作动态。每次护士长分享新表,江逸辰都会第一时间将表格保存到手机里,以免被其他信息覆盖。
石秋萍在工作时通常不会回信息,偶尔在用餐时间简短地回复几句。他们的通话和信息内容很平常,无非是询问对方吃饭了没、工作忙不忙,或是科室里有什么新鲜事。
对于师兄的关心,石秋萍仅仅将其视为他对自已因遭遇离婚打击的特别关照,但实际上,江逸辰的想法远不止于此。
自从得知石秋萍离婚的消息,他的心绪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像是回到了大学时想要追求心仪女子时那种期待又欣喜的心情。
工作时,他偶尔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为患者诊治时也总是面带笑意,这让他在当地群众心中的形象愈发伟岸。前几日,他还收到了一面少数民族同胞赠送的锦旗呢。
得知石秋萍在考驾照,科目三考了两次都没过,他就分享了不少驾驶技巧,化身心理辅导师给她支持和鼓励。
或许是习惯了依赖他人,石秋萍一直对驾驶提不起兴趣,若不是离婚促使她独立,想着有空的时候可以带果果和老妈出去游玩,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学车。
面对工作中的紧急情况,比如协助医生处理车祸患者血淋淋的惨烈场面,她都能冷静面对,但在驾驶这项看似简单的技能面前,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无力,觉得自已愚笨之极。
第一次路考,她在拐角处忘了打转向灯;第二次,紧张让她的双手握紧方向盘,让车辆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接连的失败让石秋萍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沮丧之中。
江逸辰耐心地安慰道:“别太在意失败,很多人都不是一次就能通过的。刚开始不习惯很正常,多练习几次就会形成肌肉记忆,到时候,即使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该怎么操作。这跟我们做手术是一个道理,初上手术台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但多做几次,慢慢地就会形成习惯,那些动作会变成你身体的本能反应。别看我们在手术台上临危不乱,那都是一次次实践积累出来的经验。开车也是一样的,多练习,多总结,下次肯定没问题。”
临近第三次路考,石秋萍本能地紧张起来,正当她将自已锁在房间里背诵江逸辰给她的驾驶口诀时,电话铃声响了。
石秋萍对江逸辰自嘲道:“我感觉自已在这方面是个天生的白痴。”
“傻瓜,哪有什么天生的白痴。你在咱们医院可是公认的穿刺能手,连那么精细的操作都难不倒你,这点小困难算什么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接着,江逸辰又耐心地讲解每一个驾驶技巧,还不时穿插着轻松的笑话,试图缓解石秋萍的紧张情绪。
“对,就这么简单,小师妹是最棒的。”听完石秋萍的复述,江逸辰隔着屏幕一阵夸赞,那爽朗的笑容似乎透过声音传了过来,让石秋萍想起了他那温暖而坚定的眼神。
屏幕前,石秋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从未想过,自已会在这种时候得到如此贴心的帮助。她也意识到,自已对江逸辰的感情似乎不再只是师兄妹之间的情谊。但这突然产生的念头让她有些慌乱,她不敢深入去想,也不敢面对,脑海里又浮现出杨雪那句耐人寻味的话“帮我盯着点你师兄,太优秀的男人容易被别人惦记。”
“谢谢你啊,师兄。”石秋萍轻声说,试图用这句称呼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跟我还这么客气,我说过,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说。我可是你师兄呀。”
对,他是师兄,兄长关心妹妹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