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初露,尚未完全驱散夜色的余温。
趁着两位老人还没起来,杨浩然悄悄地打开房门,一眼便见石秋萍木然地坐在床边,顿时吓了一跳。
一夜没睡?杨浩然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优越感?心虚?还是怜悯?可能都有,难以名状。
这女人竟对他如此死心塌地,用情至深。
当女人抬起头,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并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他时,他瞬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然而看到她的样子,他似乎又找到了为自已辩护的理由。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女人了。别人家的老婆生了孩子依旧光彩照人,她呢,身形臃肿,脸色蜡黄、暗淡无光,怀孕时留下的黄褐斑醒目地挂在脸上,那双曾经明亮动人的大眼睛,此刻也被浓重的黑眼圈包围,满是疲惫与哀愁,看起来老气横秋,整个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还沧桑。恐怕是个男人见了,都会生出几分嫌恶吧。
“我们……出去谈谈吧。”杨浩然压低声音说道,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孩子。
两人简单洗漱后,石秋萍随意套上一件单薄的外衣,准备出门。杨浩然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外面有点冷,多穿点。”这句话一出,他自已都愣住了,分不清这是出于本能的关心,还是有意讨好,亦或是两者皆有。对此,石秋萍的心里毫无波澜。
车内,空气沉闷得几乎可以凝固。
石秋萍一言不发,手里攥紧手机,等待男人开口。
“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去办手续?”杨浩然打破了沉默,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石秋萍转过头,紧盯着杨浩然,试图从他脸上寻找一丝悔意或谎言的痕迹。然而,她失望了。杨浩然的表情异常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对大家都好。”杨浩然继续说道,“你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房子、车子……都给你。果果的话,你愿意带着就带着,或者放在我爸妈那里也行。”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排后事,却又透着一股无法挽回的决绝。
“那个女人是谁?”石秋萍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语气中带着不甘与愤怒,试图刺穿杨浩然的伪装。
“哪有什么女人?我就是觉得婚姻好累,不想被束缚。”杨浩然深吸一口气,微微侧头,避开石秋萍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
“她到底哪里吸引你了?”石秋萍追问。
“你在胡说什么?”杨浩然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想要狡辩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都看见了。”石秋萍生气地将手机打开,狠狠地摔在杨浩然面前。照片里的女人五官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皮肤黝黑得仿佛常年暴露在阳光下,嘴唇厚得几乎能挂住一只茶壶。
杨浩然看着照片,一时语塞。他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从公文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书。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签字吧。”
没等杨浩然反应,石秋萍一把夺过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粉碎。
“你!”杨浩然愤怒地抬起手,又觉得现在不是闹僵的时候,只得无奈地放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的过错,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找到了真爱……那种感觉,你懂吗?就像是生命中缺失的那块拼图,终于被我找到了。”
“恶心!就那样的货色,你也啃得下去。”石秋萍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已究竟输在哪里?是输给了岁月,还是输给了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女人?
“你不要太过分!”杨浩然被惹怒了。
“我过分?到底是谁犯了错?”石秋萍苦笑。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我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
“快乐?满足?”石秋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静,“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孩子的未来吗?”
杨浩然低下头,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不能欺骗自已。我……我爱她。”
这三个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插石秋萍的心脏。曾经,他也说过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她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颤抖着手打开车门,声音哽咽,“我不想看到你!”
杨浩然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气又恼。
一连两天,石秋萍都呆在家里陪孩子,哪也不想去。公公婆婆假装没事人一样,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即便知道结果,他们也是无能为力,杨浩然的翅膀早就硬了,不会听他们的。
为了让自已忙碌起来,她将家里的房间、厨房、阳台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不经意间看到桌子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时,她赌气地将相框倒扣,不想再看男人一眼。
白天的时间倒是好打发,但是到了晚上,她就睡不着了,孤独与不安如潮水般袭来。
午夜12点,微信里还有几条未阅读的信息:
“拖下去没有意义,你考虑清楚。”
“想清楚了就打电话给我,节后就去办手续吧。”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已……”
石秋萍感到讽刺至极,曾以为能共度一生的伴侣,如今却用最冷漠的语言逼迫她离开。现在无论自已如何愤怒、如何不甘,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难道她只能接受?
她想到了孩子,即将面临一个破碎的家庭,缺失了父爱,她的成长是否会因此留下阴影?她还那么小,应该由谁带?
她又想到了父母,看到她如此狼狈,会不会嘲讽她当初的不顾一切?还有自已,离婚后,她将何去何从?而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石秋萍不知道自已该怎么办,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感到无比的迷茫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她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家人和朋友,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这一切。
夜越来越深,石秋萍依然呆呆地坐在床上,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心灵。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冷冷清清,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
石秋萍知道,这一夜,又将是漫长、黑暗的一夜。
“叮。”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她凌乱的思绪,“小师妹,你睡了吗?”
她一愣,随即回复,“还没有,师兄怎么也没睡?”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石秋萍怔住了,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她故作镇定地回复,“为什么这么说?”
“看了你朋友圈。”他解释道。
石秋萍这才想起自已刚才随手拍了一张窗外的夜色,配文“夜,好长……”她苦笑,自已终究无法完全隐藏内心的脆弱。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师兄不必担心我。”她故作轻松地回答,试图掩饰那份难以言喻的伤痛。
“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
石秋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师兄,我老公出轨了,要跟我离婚。”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感到窒息,但说出来之后,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次,江逸辰没有再回信息。随即,电话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江师兄”三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接听了,那头传来江逸辰温柔而关切的声音,“小师妹,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石秋萍瞬间破防,泪水滑落。她并非因为即将要离婚而伤心,而是这几天独自承受着这么大的变故,早已身心疲惫,突然的关心让她有些感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师兄,我、我……”
听到哽咽的声音,江逸辰赶紧安慰道:“小师妹,遇到这种事,难过是正常的,想哭就哭出来吧,时间会冲淡一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已和孩子,其他的都不要想。没有什么事比爱自已更重要,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已。”
石秋萍抹去眼泪,又深吸了一口气,假装振作地说:“师兄,我没事,就是一时接受不了。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你说的对,要爱自已,这样的人不值得,随他去吧。”
几天了?这个多愁善感的丫头是如何熬过来的,一定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哭吧?估计眼睛都哭红了。
江逸辰心里一紧,嗔怪道:“拿我当外人了不是,我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难怪我总觉得你最近不对劲,你早该告诉我,多一个人陪你说话,你也不至于胡思乱想。”
对于有心接近的女人,江逸辰一向敬而远之,但对于小师妹,他倒是希望她粘着他、依赖他,可是到乌市人民医院上班快5年了,小师妹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甚至刻意保持距离。以前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第一个想要倾诉的人并不是自已,若不是时刻关注着她,估计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吧。
杨浩然,江逸辰是见过的。2015年,秋萍好不容易怀孕,这个渣男居然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拉着她在医院的小公园里吵了一架。江逸辰刚好路过,怒不可遏地挥了他一拳。
“这么生气,孩子是你的吧?早就看你有问题了,眼睛老是盯着别人的老婆看,居心不良啊。道德败坏的人,怎么还有资格当医生?”
看着男人轻蔑的态度,江逸辰正要动手,却被石秋萍拉住了,毕竟“医生打人”的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江逸辰承认自已喜欢小师妹,从大学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心生好感,但当他得知她已有归宿,他也是默默祝福,没有半分僭越之心。
没想到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人,这个男人却不懂珍惜。离了也好,这样的男人,真不值得!
江逸辰回过神来,继续开导她,“现代社会,离婚很正常,不适合了,过不下去了,就体面地分手,千万不要钻牛角尖。离婚只是放手一段不再适合的关系,并不是你的错。它不代表失败,也不代表你不好,是这个男人瞎了眼。”
听着电话那头耐心的劝慰,石秋萍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力量。在这个孤独无助的夜晚,能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倾听她的心声,给予她安慰与鼓励,她觉得悲伤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谢谢你,师兄。我感觉好多了。”
一个多小时的通话,沉重的气氛逐渐被轻松所代替,江逸辰开玩笑地说:“别难过了,回头哥给你介绍个高富帅,气死渣男。”
江逸辰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已都吃醋了,亲手将小师妹拱手让给别人,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已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表白,尽管可能会遭到拒绝。
“你们夫妻俩真是活雷锋,师姐给我介绍的还没离呢,你就急着帮我张罗了。”石秋萍破涕为笑。
“你说什么?谁介绍的?”江逸辰眉头微蹙,迫切想得到答案。
“杨雪师姐啊,怎么了?”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的吗?”
“怎么可能?他是杨雪师姐的高中同学,我毕业后才认识他的。”
那一刻,江逸辰的心中五味杂陈,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与失落涌上心头,他甚至想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