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睡好，石秋萍整个人都晕沉沉的，两只眼睛像被铁圈固定住了一样，失去了活力。
她在穿衣镜前瞥了一眼，被憔悴的自已吓了一跳，赶紧用粉底液遮了遮，强打精神挤出了一丝微笑。
“早，辛苦啦，夜班还好吧？”7点20分，石秋萍准时出现在护士站，对着夜班护士朱小莉打招呼。
朱小莉曾是石秋萍所带的实习生，因工作表现出色，毕业后便留了下来。有着这层师徒关系，两人平素极为亲近。
朱小莉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接触久了，石秋萍也深受她感染，笑容明显多了。
“萍姐，你总算来了，昨晚真是惨烈，连续收了三个病人。”小莉一边补记录，一边倒苦水。
“跟谁搭班呀？这么黑。”石秋萍打趣道。
“还有谁，周黑黑呗。他真是黑到家了，上次也是跟他搭，忙得我怀疑人生。”小莉一脸无奈，手里依旧奋笔疾书。
“能者多劳嘛，谁叫你那么优秀哩，还有哪些没做完的告诉我，交班后赶紧回去补个觉。”石秋萍体贴地说。
“还是萍姐体谅我，那个……那个……治疗车的垃圾还来不及清理，今天的输液瓶贴还没打出来，8点钟还有一次雾化治疗……对了，22床加收2根吸痰管。”
小莉起身，拉着石秋萍往病房走去，准备到床边交接。
“萍姐，你都不知道，昨晚22床的痰特别多，吸了好几次，又加了两组雾化药。气人的是，家属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尿袋满了都没人倒，我又拍背又吸痰，还要换床单、尿袋，累得腰都快断了。估计今天得做气管切开手术……”小莉边走边说。
石秋萍今天上的是A3班，负责4间病房10个病人，其中靠近护士站的是2间重症病房，22床就在其中。
“22床，吴铭，今年73岁，是3月20日入院的，诊断为重型颅脑损伤，目前处于浅昏迷状态……”
听完小莉的病情介绍，石秋萍开始仔细检查患者的瞳孔、生命体征、皮肤、管道等各项情况。
每查完一位患者，她就用快速手消毒液涂抹揉搓双手，接着赶往下一个病房，全然忘了自已昨晚只睡了不到3个小时。
等从最后一个病房出来，朱小莉如同重获自由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奔向餐厅，准备享用昨晚来不及喝的冰奶茶。
这时，周岳从医护电梯厅出来，手里提着几个外卖盒，朝朱小莉挥了挥手，“我给你点了炒河粉和猪肝枸杞汤，就当赔罪了，又黑了你一次，对不住啊。”
“还算你有良心，莉姐我原谅你了。”朱小莉笑着回应。
“谢谢小莉美女，走吧，去餐厅一起吃。”周岳说道。
收病人这事实际上是概率问题，跟医生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护士习惯将这种概率问题与医生的运气联系到一起。
医生也不否认，毕竟收个病人，护士要分担大部分的工作，且都是脏活、累活、跑腿的活。
早班的上班时间是7点半到下午3点半，由于事情太多，石秋萍直到4点半才结束一天紧张而繁忙的工作。
她缓缓坐在更衣室的换鞋凳上，疲惫如潮水般漫过她娇小的身躯。她感觉很累，但脑袋却异常清醒。
她想到了被吐槽“周黑黑”的90后医生周岳，中午吃饭时还见他在办公室里开医嘱，完善病例资料。当医生就是这样，接手了病人就得负责到底，在医院里待的时间往往比家里的还长。
94年生的朱小莉，从江西老家来到这边闯荡，一个人挺不容易的，但她总是那么上进，那么坚强，努力用自已勤劳的双手创造自已想要的生活。
22床的吴大叔真是让人唏嘘，他是一位退休老教师，原本安享晚年，却没想到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头部着地，紧急做了颅内血肿清除手术，但预后不佳，在医院里住了近一个月。儿子儿媳和女儿轮流照顾，渐渐也没那么上心了。白天一整天，石秋萍也没见到他的家人，倒是联系了一位护工过来。
还有今天送来的那位35岁男人，加班时突然倒下，可能是长期工作压力大，加上原本就有先天性血管畸形，突发的脑出血让他来不及手术就离开了人世。他的家人赶到后，哭得悲痛欲绝，据说他的妻子听到噩耗后因情绪波动而早产，孩子被送进了保温箱。
石秋萍感慨，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不易与挑战，相比之下，自已的离婚经历，似乎只是生命长河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虽曾激起涟漪，但终将会被时间温柔地抚平，变得微不足道。
生活，总有起起落落，关键是要往前走。
她想起了杨绛先生的一段话，“不要羡慕任何人的生活，其实谁家的锅底都有灰。生活，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不是别人风光无限，而是他们一地鸡毛没给别人看，所以顺其自然就好。”
“对，顺其自然就好。”石秋萍轻声自语，心中那份释然如同窗外渐渐散去的夕阳余晖，温暖而宁静。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那个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温暖与力量的人发来了信息，“小师妹，下班了吗？”
石秋萍微微一笑，快速回复：“刚换好衣服，正准备走呢。师兄你呢？今天工作还顺利吗？”说这话的时候，石秋萍还在更衣室，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知道她是在跟江逸辰打电话。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科室的同事，她便草草地结束了通话。
石秋萍拎着一袋水果往家里赶，一进门就看见小家伙朝自已飞奔过来，“妈妈，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石秋萍满心欢喜地抱起她，在小脸蛋上亲了又亲，感觉疲惫和困意都消失无踪。
接下来的两天，果果依然反复发烧，石秋萍精心照顾着，心里已没有之前那样慌乱紧张了。
终于在第三天，果果完全退烧，身上开始出现红色斑点。先是在颈部、胸部和腹部，后来蔓延到面部和手脚，就连小屁股也被点缀得密密麻麻，像是全身过敏的样子，看起来有点骇人。
好在一岁多还不是爱臭美的年纪，加上不痛不痒，小家伙倒也不受影响。
石秋萍没有再找陈医生，反倒是他，主动发来了关心的信息，询问起孩子的情况。
“嗯嗯，已经完全退烧了，如你所言，退烧后出了好多红疹，要不是你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我还担心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呢……陈医生，谢谢你呀。”
“不用客气，都是同事，说谢就见外了。”
江逸辰知道果果发烧的事后，也打了几次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得知是幼儿急疹也放心下来，“别太担心，这是小孩子的常见病，退了烧出了疹子就好了，不会有大碍的。”
到了第三天，红疹子果然全部消退，果果的皮肤再次恢复往日的光滑细腻，仿佛那些斑点从未存在过。
而果果，似乎也感受到了家人对她的爱和关心，变得更加懂事和体贴。她会主动帮妈妈拿东西，给外婆捶背，还用稚嫩的声音对每个人说“谢谢”。这些小小的举动，让石秋萍和梁招娣心中充满了温暖和感动。离开了那个家，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
转眼到了6月初，石秋萍连上了2个大夜班，换来了3天的连休假。下夜班当天，她一直睡到下午3点，起来后忙活了一下家务就准备出门，因为明天一早要参加科目三的考试。
考场距离市区比较远，多数考生都选择在考场周边的酒店或旅馆留宿一晚。为了省钱，石秋萍与另外两位学员预订了一间三床房。
房间里，灯光柔和，两位室友各自忙碌起来。
20出头的李婷从事美容行业，她正对着镜子梳理着长发，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而退休的王阿姨正戴着老花镜，在手机上认真地刷着科目四的试题。因为练车时多次相遇，三个人也算熟络了。
李婷谈及美业的现状，感慨道：“现在美容行业真不好做，很多人都在网上买护肤品，线上团购美容服务也越来越流行。现在我和姐妹们会将一些优质客户介绍到高端美容院，这样还能赚点佣金。所以我要尽快拿到驾照，先买辆二手车，方便接送客户。”
王阿姨今年62岁，老伴走得早，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现在外孙上初中了，她也算清闲自在。她接过话茬，微笑着说：“我也想买辆车，到处逛逛，看看风景，享受一下晚年生活。”
王阿姨的情况，石秋萍倒是了解一些，两人的科目三都挂了两次，算是同病相怜。因为年纪大，驾校原本不打算收她，但是她的坚持与执拗最终打动了教练，最终破格收了。
三人围坐在一起，从练车经历聊到生活琐事，再到各自的梦想与追求，房间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融洽。
得知石秋萍刚离婚不久，两人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李婷还是安慰道：“秋萍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一脸的福相，不愁找不到好男人。特别是你这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招人喜欢。就是你脸上的斑，其实可以处理一下。如果信得过我，随时找我，保证给你弄得漂漂亮亮的。”
“好呀，那就先谢谢你了。”石秋萍感激地说，并未觉得李婷是在推销，反而觉得她是真心为她着想。
王阿姨也点头赞同：“小婷说得对，把自已收拾漂亮了，心情也会好起来。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为了爱自已。不过啊，心态也很重要。有句话说得好，‘心有阳光，何惧风雨’。咱们学车也好，生活也罢，遇到挫折和困难都是难免的。只要我们心中有光，有信念，有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王阿姨的话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与从容，让石秋萍和李婷深受触动。石秋萍想起了自已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虽然经历了离婚的痛苦，但也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与鼓励下，逐渐找回了自我。她发现，原本以为走的那条最艰难的路，现在越走越宽广了。每一次挫折都是生命给予的雕琢，让她变得更加立体、更加深刻。
李婷也深有感触地说：“王阿姨说得对。我以前总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现在才知道，最重要的是要爱自已，活出自已的精彩。”
在相互的鼓励与祝福中，三人各自就寝。
石秋萍躺在床上，心中默念着江逸辰传授的驾驶要领，带着满满的信心与感激，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房间时，三人已踏上了考场之路。尽管考试排队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但石秋萍与李婷都顺利拿下科目三，还成功通过科目四——安全文明驾驶常识理论考，接下来就只等待拿驾照了。
王阿姨的科目三依旧未能通过，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是一抹更加坚定的笑容。“下一次，我一定会成功。”
离开考场，石秋萍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江逸辰。她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成了她第一个想要分享喜悦的人。
想到师兄很快就要回来了，她居然有些期待和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