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智子：战争来了

叮叮叮，电车到站了，背着书包的美智子站在车门口，等列车门刚一打开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美智子站在站台上看着那辆满载着不开心的电车缓缓驶去。想到今天一整天周围的大人似乎都不太开心，学校的老师，门口的保安叔叔，食堂的叔叔阿姨……

美智子问了好几个人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却也只是叹着气，摇着头说着“你还小给你说了也不懂”。

美智子气鼓鼓地说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却没有人再搭理她。

因此美智子一整天都在生闷气，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美智子冲出了教室，她要回家去，去找无所不知的妈妈寻求问题的答案。

看着周围的熟悉的景物美智子知道自已离家越来越近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妈妈吃到妈妈做的饭脚步渐也渐轻快了起来，到后来更是一蹦一跳地跑了起来，中间时不时还加上几个在学校学到的舞蹈动作。

两个小辫也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上下跳跃着。

路边的行人似乎有意无意地都在绕开美智子，时不时他们其中有几个人会将视线落在美智子的身上，目光中尽是怜悯。

路边一间不算华丽也不算简陋的房间中，身穿一身黄色和服的穗子正跪在地上收拾着一个不大的行囊。不经意间露出的白净脖颈上，一根红线延伸到胸前，那是穗子的护身符。

行囊中装的是上原的被褥，被褥上面点缀着还没有干透的泪痕。

穗子缓缓地将行囊包好，又用绳子绑好，最后还不放心地提了提绳子确定行囊牢靠之后，才站起身背对着上原问道“上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上原看着穗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强忍着哽咽说道“没关系的，一切很快就结束了，等到时候……”

上原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了美智子充满活力的声音“妈妈，我回来了。”

穗子慌乱地擦了擦眼泪，可是等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眼泪又流了下来，她面对着门踌躇道“要怎么告诉美智子呢?”

上原走上前去温柔地将穗子的眼泪擦去，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直接告诉她吧。”

“可是……”

穗子还要说什么，上原却像是提前知道了穗子要说什么一般，斩钉截铁道“穗子，美智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权利知道她该知道的一切。”

穗子顺从地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口去迎接回来的美智子。

美智子看到了门口的穗子，快跑了几步，冲进了穗子的怀里。

穗子抱着美智子温柔地用手抚摸着美智子的头发，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问道“美智子，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听到了妈妈的问题，今天一天的糟糕经历又涌上了美智子的心头，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上原闻言从屋内走到了门口，宠溺地问道“哦，怎么个不好法，可以给我说说吗？”

“爸爸，您怎么回来了？”美智子兴奋地问道。

说着就撒开了穗子，跑到了上原身边，打算和之前一样爬上上原的肩头。

但是这次上原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配合，而是在美智子快要靠近的时候站了起来。

美智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中出现了水汽，她扭过头去不想让他们发现，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行囊。

美智子指了指那个行囊，问道“爸爸，您今天要出差吗？”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穗子和上原交换了好几次眼神，最后两人牵着手走到了美智子跟前蹲了下来。

穗子强忍着即将冲破防线的泪水，看着美智子的眼睛温柔地说道“爸爸要去前线打仗了。”

“打仗？”美智子喃喃重复着这个只在书本上见到过，但是却不是十分理解的词语。

在她的印象中，战争意味着死亡，灾难，这些在她看来也只是别的国家的悲惨故事。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词语会被用在自已的国家，用在自已爸爸身上。

美智子颤声问道“爸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穗子听到美智子问出了自已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转过头死死盯着上原等待着上原的回答。

上原仰起头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也可能就回不来了。”

穗子闻言，又怕又怒地惊呼道“上原，你在胡说什么！”

美智子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答案的时候，泪水还是涌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掩面哭泣的穗子和红着眼眶的上原，从这一刻起她对战争有了新的印象：那就是战争会让自已失去爸爸，会让妈妈伤心难过。

她伸出手，轻轻擦去了穗子眼角残留的泪水，用略显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道“爸爸你放心去吧，我和妈妈会照顾好自已的。”

听到了美智子的话，上原和穗子的泪水像是注入了活水的江河一样更加汹涌了起来。

三个人互相拥抱着哭了一会儿，穗子深吸了一口气对美智子说道“回房间把你的华服换上，咱们开饭。”

美智子回房间换好了华服，推开门看到餐桌前坐着已经穿好了军装的上原，一旁穿着华服的穗子穿梭在厨房和饭桌之间。

美智子走上前去想要帮忙，被穗子拒绝了“今天就再作最后一天小孩子吧，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了。”说着就又要落泪，美智子见状听话地回到了餐桌旁，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穗子将最后一盘菜放在了桌子上，刚刚坐下，又蹭的站起身，快走几步回到了厨房里，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瓶清酒。

她将清酒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说道“这样才对嘛。”

美智子看着丰盛到已经不能再丰盛的饭菜，却没有什么欲望动筷子。

上原率先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他将桌子上的清酒打开，在自已和穗子面前的酒杯中倒了一点，最后犹豫了一下在美智子的酒杯中也象征性地倒了几滴。

他举起了酒杯，高声说道“来，助我一路顺风，凯旋归来。”

穗子和美智子举起了酒杯，高声说道“一路顺风，凯旋归来。”

美智子感受着口中的苦涩，不满地放下了酒杯，皱了皱眉头。

酒罢之后，美智子和穗子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嘴，但是上原却像是好久没有吃过饭一样，一直在狼吞虎咽。

穗子一边说着“慢点吃别噎着了。”一边夹起了一块上原爱吃的生鱼片，刚打算放进上原的碗中，外面就响起了刺耳的士兵集合警铃。

夕阳垂死挣扎之际，穗子提着上原的行囊和美智子跟在上原身后走出了院子。

上原将穗子手中的行囊接了过去，随便地背在了自已的肩上，转头就要离开。

穗子拉住了行囊，走到了上原面前，忽略了上原满脸的泪痕，只是慢吞吞地整理着上原的肩带。

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在穗子又要开始重新整理一遍的时候，上原握住了穗子的手，沙哑地说道“穗子，来不及了。”

穗子愣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穗子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护身符，红线的末端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牌。

“上原这个给你。”

上原握着穗子拿着护身符的手说道“你也要平平安安的，还要等我回来呢。”

说罢上原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穗子呆愣愣地看着上原的身影，突然往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上原听到了身后的木屐声也停了下来，只是两人都已经没有了再回头的勇气。

穗子朝着上原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上原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背对着两人喊道“美智子，妈妈身体不好，你要听妈妈的话。”

美智子闻言朝着上原的背影喊道“我会的。”

相同的一幕，像是一段被反复复制粘贴的程序一样，同时在永眠镇的每一处上演着。

穗子一直站在原地，等上原的身影消失，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等刺耳的警铃停了下来，等街上再看不到一个穿军装的身影后，才牵着美智子的手，朝着小屋内走去。

黑暗不声不响地来了，笼罩了不大的永眠镇，没有多少人家点灯的永眠镇，似乎也迎来属于它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