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战争还是因为是初冬, 街道似乎格外冷清。
没有一片树叶的树枝独自面对着凌冽的寒风,无助地发出呼呼的哀嚎。太阳好不容易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却被困在了没有繁星的孤独光明中。
美智子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桌子前面的水之。想要起身,但是还舍不得被窝中的残留的一丝温暖。
水之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着美智子“美智子,我今天要去找妈妈赎身了。不知道妈妈同不同意,也不知道妈妈开出的价格我能不能负担。”
美智子看着满脸憔悴的水之,温柔地安慰道:“妈妈一定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吗?”
美智子有点拿不准,一直看着水之想要听到水之的回答。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从昨天起她就一直有一种要发生什么的预感,但是除了江一和水之合情合理地有点奇怪外,一切都顺利地找不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水之面对美智子的问题,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希望如此吧。”
美智子一下子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寒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美智子麻利地找到了水之给的冬衣穿在了身上,才觉得从寒冷的包围中突围了出来。
美智子洗漱完走到了水之身后,半是撒娇般地说道:“水之你的冬衣好暖和啊,这个冬天不用当寒号鸟了。”
面对美智子努力开出的玩笑,水之也只是扯了扯嘴角。
美智子觉察到了水之的不对劲“水之,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水之摇了摇头,盯着美智子的身后眼神有点空洞地问道:“美智子,你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事情吗?”
美智子第一次看到如此郑重其事的水之,一下子有点不适应,活跃气氛道:“水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聊这些?”说着还干笑了几声。但是当她抬头看向水之的时候,却发现水之脸上的凝重并没有因为她的几声干笑而有丝毫减少。美智子收起的玩笑的心态,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水之的问题。
“一定要完成的事情吗?”美智子遇到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似乎总是在事与愿违,突然面对水之的问题,她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放弃了自已呢?是爸爸离开的时候?是妈妈不堪重负的时候?是我来京都的时候?还是更早?”
沉默中一只喜鹊像是知道今天有好事发生似的,跳到了两人的窗台上叽叽喳喳的起来。
看着窗台上蹦蹦跳跳的喜鹊,美智子心中涌起了从小到大的无数个现在看起来十分天真的念头“妈妈,我一定会快快长大。”“妈妈,我一定好好学学。”“爸爸,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妈妈,我一定会名动京都的。”
美智子将脑海中缥缈的念头强行驱逐,挥手轰走了窗台上的喜鹊,叹了口气说道:“我好像没有什么坚持的事情吧,在这个世道坚持真的有用吗?”
“有用!”
水之转过头来看着美智子,坚定地说道:“坚持可能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不坚持一定会后悔。”
说到后面,水之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美智子,你会理解我的坚持吗?”
美智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应该会吧。”
得到了美智子的回应,水之像是得到了许可的士兵一样,深吸了一口气,挽住了美智子的胳膊“美智子,你陪我去找妈妈吧。”
美智子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野衣的门前,水之敲了敲门。
野衣打开了门,看到是两人,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没有多说什么,将当时水之来置屋的时候签订的契约递给了水之。
水之看着突然就到了自已手里的契约,愣在了原地。
“那个小结巴还不错,勇敢,有担当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这契约就当是我给你们小两口的新婚礼物吧。”
水之听到野衣口中的小两口和新婚,脸红了起来。
但是脸红中却总感觉透露着一点说不上来又无法忽略的奇怪。
水之突然跪到了地上,给野衣磕了几个头哽咽着说道:“多谢妈妈这么多年的照顾。”
野衣转过脸,趁两人不注意将眼角泛起的泪花拭去。转过身,笑着将水之扶了起来“这是干什么?”
野衣盯着水之突然认真的问道:“你的生日和年龄甚至连姓名都是假的吧?”
水之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讪笑着挠了挠头说道:“妈妈,你都知道了?”
“你当时那么小小的一个,撒谎又撒的那么明显,傻子都能听出来,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让你流落街头?算了,算了,这都是陈年往事了,不过你也不用感动,这只是我在赎罪罢了,你走吧。”
水之转身要走,突然被野衣喊住了。
野衣回到屋子里抱出了一个大袋子,袋子里面是两人都见过的小老虎。
“这些东西放在我这也是没用,上次见你喜欢就给你吧,到时候给你和野志的孩子穿。”
水之看着面前的小老虎,刚刚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汹涌起来,她从小就特别喜欢小老虎,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给她任何一个和老虎有关的物件。
水之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妈妈。”
野衣也有点动容,她失态地流着眼泪说道:“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要是她没有出事的话,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她也和你一样喜欢小老虎。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无法相信她已经死了,我不停地给她做小衣裳,小鞋子。可是,可是……”
水之听到野衣女儿死了都没有放弃,心中寻找说不定还活着的妈妈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她没有接过那一袋子小老虎,她认真地看着野衣“妈妈,这些东西先放在您这吧,等需要的时候我再来取,等到时候我来给您养老送终。”
野衣闻言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转过身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有点脱力地倚着房门对房门外的两人说道:“好,我等你。”
水之和美智子看着紧闭的房门,默默转身离开了。
野衣在门后哭了很久,等情绪平静下来后她走到了房间最里面,拿开了墙上挂着的一张小画,露出了后面的一个小灵位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香炉,灵牌前面的碟子里全是小朋友喜欢吃的糖果,零食。
灵位上写的是:野衣之女将归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