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杀死前线将士的枪炮,而杀死平民百姓的则是饥荒。
前线大肆征收军粮,而在后方从事农耕的妇女又大都没有什么经验。腹背受敌下生活渐渐变得难以延续起来。
所有的行业都在一场看不到春天的隆冬中慢慢凋零了,可是艺伎却在战争来往的军官之间渐渐风靡了起来。
屋外的秋风将留恋树木舍不得离去的黄叶毫不留情地卷走。
美智子站在树下,看着翩翩起舞的落叶,没有忍住,就在落叶中跳着记忆中的几个舞蹈动作。
穗子看着美智子的舞姿,苍白的脸上露出来一丝微笑,但是当她想起了今天听到开始强征慰安妇的传言时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虽然极不愿意,穗子还是打断了美智子,招了招手将美智子叫了进来。
美智子走进来气喘吁吁地问道:“妈妈怎么了?”
穗子低下头开口道:“美智子,家里还有你爸爸留下来的一笔钱。妈妈送你去当艺伎吧?这总也算是一条活路。”
经过了几年战争,美智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她的脸上透露出的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稳重。然而仔细看去却会发现,战争所带来的面黄肌瘦并没能将她出众的美貌埋没。
美智子闻言跪到穗子脚边哭道:“妈妈,我以后都会听话的,我再也不跳舞了,您不要把我送去当艺伎啊!”
穗子看着面前的美智子,想要开口告诉她慰安妇的事情但是又觉得太过残酷,她摸了摸怀中的手帕狠下心说道:“这个世道,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在我身边也只是累赘。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挑挑捡捡。”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穗子咳了几声。
美智子闻言她支吾道:“可是学习艺伎要花很多钱。”
穗子看着美智子伤心的神情,轻柔地抚着美智子的头,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哽咽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现在军营开始征慰安妇了,咱们没钱没势,当艺伎也总比……”
感受到后脖颈传来的凉意,美智子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泪眼婆娑的穗子,美智子也流下了泪:“妈妈,您别哭,我去就是了。”
美智子躺在自已的床上,听着穗子在外面来来回回收拾东西的动静,辗转难眠。美智子本来是要帮忙的,但是穗子却坚持说美智子凌晨还要坐火车,要让她睡一个好觉。
当晚,穗子抱着白天帮美智子整理好的行李,走进了美智子的房间。
美智子穿好了衣服,穗子在帮美智子梳妆。穗子的泪水时不时滴到美智子的头皮上,拿着梳子的手都在颤抖。
美智子伸出手将穗子的手握住了,美智子和穗子两人在镜子中对视了一眼,镜子中的两人似乎都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都没有开口。
梳妆完毕后穗子开口道:“美智子,你把华服穿上让妈妈看一眼。”
美智子闻言穿上了华服。
穗子看着梳妆好的美智子,缓缓地看着,一遍又一遍。
美智子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妈妈,您在看什么?”
穗子微微笑着说道:“我在看我的美智子,真漂亮,等结婚的时候穿上婚服会更美吧。”
美智子羞道:“妈妈。”
穗子看着红着脸的美智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布包着的物件,穗子小心地打开了外面的红布,红布里面是一层似乎连光都在避开的黑纸,又打开了黑纸里面躺着一根漆黑的簪子,簪子上似乎是一个看上去恐怖的鬼面具,虽然恐怖但是美智子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
可是等美智子仔细看的时候,那个鬼面具却奇怪的消失了,簪子上出现了一只漆黑的蝴蝶,那蝴蝶十分灵动像是下一刻就要随风而起似的。
穗子将簪子插在了美智子的头上,又端详了一会儿,调整了几下然后满意地咂吧了一下嘴喃喃道:“这样才对嘛。”
美智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已,她感到在簪子插在自已头上的一瞬间,自已身后好像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虚影。但是当她仔细看的时候,那虚影却又好像融进了身后的空气中。
欣赏完毕之后,穗子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似的长舒一口气。
穗子小心翼翼地将美智子头上簪子拔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是在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将簪子小心地用那层黑纸包好,又把之前那块红布包在了上面,最后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盒子,将层层包裹的簪子放在了里面。
穗子认真地看着美智子,觉察到了美智子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穗子将盒子郑重的放在了美智子的手上。严肃地说道:“这根般若簪子是我的嫁妆,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据说之前是一位花魁的簪子,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听了穗子的话,美智子揉了揉眼睛却并没有看到那个鬼面具。
穗子看着美智子,说道:“般若大神是我家的信仰,这点就连你爸爸也不知道,这根簪子也一直是传女不传男。”
美智子疑惑道:“妈妈,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
穗子捂住了美智子的嘴小声说到:“那就是般若大神。”说着将自已的手摊开给美智子看。
美智子发现穗子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还在流血的伤口。
穗子接着说道:“只要女子肯付出代价,般若大神就会帮我们实现愿望的。”
穗子重新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有个夹层,里面放着一个长着长角的般若面具。展示完后,穗子将夹层关上,将簪子放进了盒子里,将盒子交给了美智子。
美智子将盒子抱在了手里,虽然是木头的盒子但是美智子却总感觉从盒子上传来阵阵胜过金属的冰冷。
穗子又从胸前将她一直贴身带着的一个护身符摘了下来挂在了美智子的胸前。
“从今以后我不在你的身边,就让这护身符代替我守护你吧。”
美智子想起了护身符给别人后那个人会遭遇不幸的传言,想要拒绝,但是看着穗子满眼的泪水放弃了。
穗子提着美智子的华服和几套换洗的衣裳,美智子则抱着那个装着簪子的盒子,至于道置屋学习的学费已经被穗子牢牢地缝在了美智子现在所穿衣服的内面。
两个人朝着车站走去,街道上空无一人,整个镇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两个人感觉像是走在别人家的卧室中一样,听着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像是害怕吵醒什么东西一样,穗子和美智子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路过墓地的时候美智子鬼使神差朝着墓地看了一眼,好多熟悉的人都躺在了这里,美智子不知道自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下意识朝着墓地的方向挥了挥手。
在路灯投射到墓地不多的光线中,美智子看到美雪坐在自已的坟头上,而川介则是安静地将头放在美雪的腿上。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美智子朝着他们两人微笑,两人似乎也觉察到了美智子的目光,美雪轻轻拍了拍川介,川介坐起了身子,两个人一起抬头微笑着看着美智子挥了挥手。
然后两个人就又换回了原来的姿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美智子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正是自已的目的地车站。
一声响彻云霄的火车汽笛响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召唤一样,一个个半虚半实的身影出现在了各自的坟头上,朝着美智子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就齐刷刷地盯着车站的方向。
穗子见美智子没有跟上来,折返回来看见了面前的场景,泪水也流了下来。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了一会泪。虽然流泪的原因可能不尽相同,但是泪水的味道却是苦涩得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