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做出了决定,做出了再也没有办法后悔的决定,做出了关乎很多人的决定,他感觉自已一下子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但那却不是因为肩上的担子消失了,而是因为他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要去和美智子坦白,坦白自已的罪行。
没走出几步,江一突然感觉自已的世界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感觉太阳变成了一根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那根烛火熄灭了,江一在失去意识前,靠着本能用手撑了一下地,这才避免了他的头像西瓜一样摔得四分五裂。
江一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重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还是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他用手扶着院门,站了一会儿才感觉眼前的一切停止了晃动,虚影也渐渐消失了。
一步,两步,江一的每一步都迈开的很艰难,也踩的很重。因为这条路,是走向放弃美智子的道路。
在这段不长的路程中,江一将自已用回忆的利刃解剖开来,明确了自已的一无是处,明确了自已给美智子带来的伤害。
这些也坚定了离开美智子的想法。看到了美智子的院门,江一坚定下来的步伐又有点发飘了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抬了几次手才终于敲响了门。
笃笃笃,不知道是不是江一的错觉,他感觉连敲门声都变得有点闷闷的。
“是江一吗?”
听着美智子在门后有点颤抖的声音,江一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路上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了起来。
“嗯。”
美智子打开了门,满脸喜悦地看着江一“你回来了。”
美智子看到江一的喜悦在看到江一身上的尘土时沉寂了下来,她一边帮江一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没事,摔了一跤。”
“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这么不小心。”
“嗯。”江一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嗓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美智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美智子应了一声,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她将江一身上的尘土拍完后,端端正正地站在了江一跟前“好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美智子,你走吧。”
“好,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我的意思是,你自已走吧,想去哪去哪,反正不要在这里,不要在我眼前就是了。”
美智子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可以不问的,我以后再也不问了。”美智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江一没有说话,眼神冷冷地看着美智子。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那我和你明说了吧,我要和竹一结婚了。”
“哦,那我们呢?”美智子扬起了头让眼泪可以晚一点流下来。
“没有我们了,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
“那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江一轻笑了一下,突然提高了音量“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好好看看,西葵府成了什么样子了?”
“所以你和边渡一样,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江一闻言愣了一下,他猜到了美智子和自已住在西葵府可能会受到刁难和恶意,但是却没有料到这恶意会是这么锋利和赤裸裸。
美智子跟着自已这样的恶意和刁难,只会越来越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是啊,你不光造成了这一切,你还没有任何作用,帮不上一点忙。”
美智子眼眶中的泪水掉在了地上,明明应该是很小的声音,但是两人却都听得分明。
院子中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哐当”樱子手中的热水盆掉在了地上。
樱子冲到了江一身前,扯着嗓子喊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知道美智子小姐为你和你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吗?经历了多少吗?”
樱子越说越来气,以至于她已经将手举到了半空。
江一见状将眼睛闭上了,他觉得自已也应该挨这耳光,这样也许能让自已好受一点。
“樱子,为了我没有必要。”
美智子充满忧伤的温柔声音像是让人丧失斗志的咒语一样,樱子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她看着还在不停流眼泪的美智子“美智子小姐。”
“没有关系的,你去忙你的吧,照顾好江奈小姐要紧。”
樱子还在原地踌躇,美智子又开口说道:“真的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吧。”
樱子见美智子十分坚决,就乖乖离开了。
院子中再次只剩下了江一和美智子。
美智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江一,你说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说完了这句话,美智子转过了身,慢慢地、缓缓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江一看着美智子的离去的背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一点也没能缓解胸口的沉闷。
他希望美智子能像樱子一样,骂自已几句或是打自已几下,无论怎么样都行,可是美智子就是美智子,她这次选择的依旧是委屈自已。
美智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她离开置屋时候的那身半新不旧的和服,怀里抱着三味线和那个首饰盒子。
她走到了江一跟前,眼睛红的像是兔子一样,江一想要开口让美智子留下来,可是他知道跟着自已美智子只会流更多的眼泪。
美智子将头上的那根银簪子拔了下来,将它轻轻放在了江一手中。
“这根簪子完璧归赵,希望你和竹一能幸福快乐。”
美智子说完后,不等江一再说出什么,就径直离开了。
在擦肩的时候,江一和美智子同时落下了一滴泪,两人都没有擦,只是任由迅速冷却的泪水,缓慢地划过脸颊,在凛冽的风中留下带着阵阵刺痛的痕迹。
樱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死死地拉住了美智子“美智子小姐,求你不要离开。”
美智子没有用力地挣脱,只是轻柔地擦去了樱子脸上横冲直撞的泪水,轻声说道:“我很喜欢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但是这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也应该回到我的世界中去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樱子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她松开了美智子的手。
美智子走出了院门,樱子在后面大声地喊道:“一定会再见的。”
江一愣在原地,恍惚间他又看见了美智子。
美智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个冰凉的物件放进了自已手里。
美智子走了好久,江一才缓缓打开了紧紧攥着的手掌,里面是他求婚的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