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京

深冬之际，大雪纷飞，一夜之间，整个庭院银装素裹。

园中，低矮的海棠树在积雪的重压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枝头那些纤细的枝条，似是不堪重负，轻轻摇曳间，便有几片雪花簌簌落下。

卯时过半，天光微亮。

琴雪匆匆穿过庭院，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继续向前走去。

途中路过院中正在洒扫积雪的丫鬟小厮，未做停留，径直往夫人的住所走去。

她匆匆的走到门前，恰好碰到琴韵关门而出，琴雪急忙问道：

“琴韵姐姐，夫人可是已经收拾妥当了？”

琴韵闻言转身，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轻声答道：

“夫人已经准备妥当，正等你前去。”

许是听到她们的对话，琴韵身后的闺房内传来女子的声音：

“琴雪，进来吧。”

琴雪应声，推门而入，一股寒风随着她的动作带入，为屋内带来一丝凉意。

她连忙关上门，转身便看见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支素白的白玉发簪，正欲插入已经盘好的发鬓之中。

女子身着藕色锦袍，肌肤白皙如玉，颜色夺人。

她的眼眸清明恍如明月，鼻梁高挺，唇瓣不点而朱，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她戴好发簪，正准备起身。

琴雪见状，连忙上前，拿起一旁的披风，轻轻为林婉披上：

“夫人，您起得这么早，屋里也不烧碳火，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林婉看着琴雪焦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无妨，我刚起没多久，不冷。前院可准备妥当了？”

“奴婢方才经过院子时，见下人已在洒扫，想来再过半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琴雪答道，心中却为自家夫人感到委屈。

自从嫁入这定远侯府，林婉便日日不得清闲，琴雪想到府中的其他夫人小姐平日的起居，那般悠闲自得，心中更是对林婉心疼不已。

林婉看着琴雪这般模样，知道她在心疼自已，便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

“好了，今日情况特殊，况且我既然已经入了这侯府，便要做好我该做的事。”

略一思索，林婉又说道：

“想来今日老夫人也会比平日早起，我们先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吧。”

琴雪闻言，知道自家小姐是不愿意再多言，便不再说话，扶着林婉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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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穿过冬日里萧条的院落，来到老夫人的住所——落安堂。

此时天色已微微泛白，正当两人行至院子深处时，迎面走来一位面容慈祥的嬷嬷——孙妈妈。

她见到林婉，微微颔首道：

“世子夫人，老夫人一大早便去了佛堂。”

林婉闻言，心中了然。

今日是定远侯世子裴钺征战两年、班师回朝的日子。

作为侯府唯一的独苗，裴钺在外征战这段日子，老夫人几乎日日都要在佛堂待上片刻。

府中众人都知她定是祈求祖先庇佑裴府最后的血脉安全归来，却无人主动在府中谈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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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庆安元年的事情了。

新朝建立，百废待兴。

开国将军裴成乃帝王手下的一员猛将，为王朝的建立立下赫赫战功。

庆安帝即位后，第一道旨意便是封裴成为大乾定远侯，爵位世代相袭。

然而新朝初立，朝堂动荡，邻国更是蠢蠢欲动、挑衅不断。

最终庆安帝决定御驾亲征，以震军心。

那场战役中，定远侯次子作为帝王亲卫，在战场上救驾而亡，年仅十六，未曾娶妻生子。

定远侯裴成更是旧疾复发，班师回朝后不久便药石无医。

裴成故后，长子裴延袭爵成为新任定远侯。

庆安二十二年。

在与南朝的战役中，时任侯爷裴延携府中的年少一辈出战，却在这场众人皆以为胜券在握的平成之战中，战败。

定远侯及长子、二子、三子皆战死沙场，消息传回京城时满朝震惊。

至此侯府一脉仅剩下年仅十岁的长房嫡孙裴钺以及二房六岁的女童裴蓉。

定远侯府。可以说是满门忠烈，战功赫赫。

然即便如此，府中没有了成年男丁。

人人都道定安侯府将要就此落败了，此后数年，定远侯府的确在京城权贵中渐渐败落。

直至庆安二十八年，老夫人李氏为裴钺请封世子，人们才反应过来这裴府唯一的子孙，也就是林婉的夫君，似乎早已长成。

两年前，庆安三十年。

林婉与裴钺成亲将满一月，裴钺便领兵出征。

裴老夫人李氏自此便日日在佛堂祈福期盼孙儿平安归来，林婉想到这些心中也不免有一丝酸意涌起。

裴老夫人在佛堂时，不喜有人打扰。

于是，林婉放轻了步伐，带着琴雪在前厅中等候。

片刻之后，

裴老夫人在孙妈妈的搀扶下，缓缓步出佛堂，见林婉已候多时，脸上露出淡淡的慈爱之色：

“婉儿，外面风大，怎地这般早就来了？”

恰逢此时，屋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作响，裴老夫人望着屋外飘洒的雪花，轻叹一声：

“顶着寒风，也不嫌冻人。”

林婉上前，轻轻扶住裴老夫人的胳膊，柔声说道：

“孙媳不冷，走得急了些，反而觉得身上暖和。祖母，您也要多添一件衣物，免得着了凉。”

李氏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表示无碍，转而想到昨夜暴雪，便对林婉道：

“昨夜大雪，怕是会误了仲轩的行程。你不必过于紧张，安心便是。”

林婉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孙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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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于厅中闲谈，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娇俏的声音：

“祖母，蓉儿来给您请安了。”

伴随着声响，府中唯一的姑娘裴蓉走进厅中。

她看见见到林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哼一声：

“真是晦气，一大早的就看见你这张脸。”

林婉闻言，心中虽有难堪，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知道裴蓉素来不喜欢她，便也懒得与她计较。

裴老夫人见状，微微皱眉，训斥了裴蓉几句，让她注意规矩。

裴蓉心中委屈，但也不敢多言，只得悻悻不言。

许是怕裴蓉再说出些没规矩的话语，裴老夫人遂转身对林婉说道：

“婉儿，你且去你母亲那边看看，她或许有些琐事需要你帮忙。我这里有孙妈妈照应着，无需你分心。”

林婉领会了老夫人的深意，心中感激，便回声应是：

“孙媳这就前去。”她恭敬地行了礼，随后缓缓退出房门。

冷风拂过，吹得衣袂飘飘，琴雪见状，急忙上前为林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声嘱咐：

“少夫人，小心着凉。”

林婉点头宽慰。

此时身后传来李氏轻声责备的声音：

“蓉儿，你怎可对你嫂子如此无礼？她是你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应当敬重她………”

裴老夫人的话语虽轻，却带着几分威严。

后面说了什么，林婉没有再听，带着琴雪往婆母王氏的院落。

王氏虽不喜她的出身，也对她当初嫁入侯府心怀芥蒂，但是却从未做出让她难堪的事情。

二人相处得虽不似母女般亲密，却也十分平和，林婉因此对王氏也是敬重的。

到了王氏院落时，她刚刚起身，正由着身边的婆子梳洗，看到林婉进来，打起几分精神：

“可是前院传来了消息？”

府中早就派人前往城门口等着，若是大军进城，提前回府告知，也好早做准备。

林婉摇了摇头，将裴老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又细细交代了林婉几句。

二人正说着，王氏的大丫鬟翠竹面带喜色地进来禀：

“太太，前院传来消息，说世子爷已到城门口了！”

王氏闻言，连忙起身：

“可是确定？那得快些，我们先去落安堂那处，届时同母亲一起前往前头，等着仲轩。”

虽是疑问，但李氏却并未等人回答就往屋外走去。

林婉见状上前搀扶，嘴里说让她当心的话语。

二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丫鬟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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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钺，字仲轩——定远侯世子爷、林婉成亲两年的夫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