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风,驱散了一些冬日残留的寒意。
这日清晨,林婉起身后,先是帮裴钺整理好着装,送男人出门后,再由着琴雪为她挽好发髻,步履轻盈地朝着裴老夫人的落安堂走去,今日是向裴老夫人请安的日子。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身上,映照出一抹温婉如玉的光辉。
林婉一踏入落安堂正堂的门槛,便听到一阵女子的抽泣声,那声音听着很是耳熟,等她再认真瞧去,便见裴蓉倚在二房夫人孙氏身旁,眼眶微红,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滑落,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便看到平日里一向没什么忧愁的裴蓉这般模样,林婉心头有一种今日怕是来的不巧的想法。
林婉定了定神,面色无异的走上前去,恭敬的给裴老夫人行礼请安。
裴老夫人,看着她的动作,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
“婉儿来了,快起来吧。”
裴老夫人又对着身旁站着的孙妈妈道:“让人的世子夫人看座,再上盏热茶。”
林婉暗想,这是不让她走了,她只得俯了俯身,然后带着琴雪走到一旁坐下。
这一坐下,这才注意到对面的柳氏眉头紧锁,嘴唇翕动,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无奈。
而裴老夫人这时又看了柳氏一眼,手持佛珠,轻轻拨动着,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林婉见状,心中暗自揣测,既然老夫人让她留下来,想来也是想让她看看,于是关切地道:
“这是怎么了?可是府中有什么烦心事?”
裴老夫人轻叹一声,开口道:“唉,此事还是让你三叔母跟你说说吧。”
一听此言,林婉心中一动,柳氏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看这情形居然是与她有关,再回想起进门时裴蓉的模样,她的心动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来———柳如烟。
“可是如烟姑娘出了什么事情?”林婉转头看向柳氏,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果然,柳氏看了看她,才点头说了起来。
———
柳氏的娘家本是扬州有名的商贾,虽非显赫门第,却因家资丰厚,在扬州颇有名气。
但是自古以来便是士农工商,哪怕新帝登基,新朝建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因此就是柳家在扬州家大业大,柳家还是被当地的世家名流所不齿。
所以在柳氏嫁入定远侯府后,柳家老太爷便决定借着这份姻亲关系,举家搬迁至京城,意图借此机会彻底改变家族地位。
而柳如烟,作为柳氏兄长唯一的女儿,自幼便出生在京城,按照官家小姐的规矩,教养长大,性子也是温婉可人。
又因柳氏未有子嗣,柳府便叫她常来裴府陪伴柳氏,由此可见,柳府定然也是柳如烟可以借着侯府的门槛找到一门拿得出手的婚事。
裴老夫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她怜惜三房孤苦,所以并没有阻拦柳如烟出入侯府,对于柳家的打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事情就是真如柳家所望的这般顺利倒也罢了,
可如今问题就出在了柳如烟本人身上,几年前柳如烟陪着柳家老太太回扬州省亲,悄然地在扬州结识了一个书生。
而几个月前,柳如烟在京城重逢了此人,后来的事不用说,林婉也能猜到,疑惑的开口问道:
“可是柳府不同意二人往来?”
柳氏听闻,回道:
“书生若是寻常参加春闱的考生,倒也罢了,科举之路艰难重重,他能走到这一步也算是有几分才情,父亲与兄长也不会如此反对。”
可问题就出在,这书生三年前便已落榜,此番再试,又能有几成把握?
再加上柳家兄长派人回扬州打听了一番,这书生实在是家境贫寒,揭不开锅也就算了,家中还有个年迈生病的母亲,这次进京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柳家老爷一听,自然是不同意的,他料定这书生不过是贪图柳家富贵,想要借此机会攀龙附凤,找个冤大头罢了。
柳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是同意的,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书生若是高中会怎样,但是他们不敢赌,不敢拿府中上上下下悉心培养了十几年的柳如烟去赌。
然而,柳如烟却异常坚决,她自幼便知书达理,温婉顺从,从未有过任何忤逆之举。
但在这件事上,她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与坚决。
柳家老爷见状,既痛心又无奈,只得一边安抚女儿,一边暗中寻找其他合适的婚配对象,企图赶紧给她定下婚事,以此来绝了柳如烟的念想。
就在年后,倒是找到了一个拿得出手的亲事,是光禄寺卿严家的庶子,虽是庶子,但是这本亲事对柳家来说也是高攀,柳家上下自然都是满意的。
但柳如烟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任凭家人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
甚至这几日居然以绝食相逼,不同意这门亲事。
“祖母、三叔母、此事看来确实有些棘手。”林婉闻言,亦是眉头紧锁。
林婉深知,在这个世道中,婚姻大事往往关乎家族荣辱与兴衰,柳家老爷的选择并非没有道理。
但另一方面,她是有些心疼柳如烟的,一个女子却有这么的的勇气去反抗家族,但终归还是太过于年轻。
时代给女子的选择本就不多,她做的一切最后还是徒劳而已。
“是啊,我虽心疼如烟,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柳氏叹息道。
裴老人人见了,在上门对着林婉说道:
“今日柳府来人大传了个口信,说是如烟那丫头现在谁的话都不听,无奈之下,只得派人来请柳氏回去劝说一二。”
林婉闻言,心中暗自思量,柳氏对柳如烟的疼爱之情,确实如同母女一般无二,想来柳家众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来请人。
“如此三叔母是应该回去瞧瞧的。”
裴老夫人看着她,说道:
“婉儿你不如跟着你三叔母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的?”
林婉听闻有些哑然,她皱了皱眉,但是还恭敬地说道:
“祖母,此事原本就是柳府的私事,孙媳跟着前去恐怕不妥。”
裴老夫人哑然,沉默了半刻,才喃喃开口:
“是我考虑不周了。”
然后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柳氏,开口说道:
“既如此,婉茹你便早点回去,莫要耽搁了。”
柳氏听见这话,立马起身,恭敬的道了谢,躬身行礼便带着身边贴身的丫鬟婆子朝府门外走去,想来应该是早早就吩咐好了车夫在门口等着。
等到柳氏的身影一走,裴老夫人又满脸心疼的看着裴蓉说道:
“蓉姐儿,莫要哭了,小心伤了身子。你三叔母已经回去了,想来如烟那丫头也会没事的。”
裴蓉从孙氏的怀里出来,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抽泣:
“孙女知道了,让祖母担心了。”
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氏和孙氏也出言,开始宽慰裴老夫人。
只有林婉一直看着众人未曾开口说些什么。
等到裴蓉的精神看起来差不多了,裴老夫人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然后又对着众人说道:
“今日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林婉起身,随着众人向裴老夫人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