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夜里裴钺自皇宫回来,却未曾踏足彩棠院,反而连日在书房中休息。
起初,府里的下人们都以为世子新归,政务繁忙,故无暇顾及后院之事。
但是,时日一久,世子仍未踏足世子夫人所居的彩棠院,仍然日日于书房休憩。
府中上下自然便有了诸多揣测,自然也有些不好的言论开始流出,毕竟政务再繁忙,也不用连续半月都歇在书房,这不是摆明了不想与世子夫人同房吗。
这日清晨,与前几日的大雪不同。
冬日的暖阳竟早早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琴韵手里提着一个精致掐丝珐琅食盒,正往彩棠院走去,盒子里面温着她今早专为林婉所制的药膳。
这两日她都听到林婉偶尔有几声咳嗽,想来是连日的大雪让林婉旧疾隐隐有复发之兆。
琴韵便翻出旧时的药方,一大早便前往厨房熬制。
说到这药方,也是因为林婉从小就不爱喝药,嫌太苦,是那人经过不断的改良为林婉量身定制,既治病又养身,更盛在味道甘醇,让林婉不再抗拒服药。
琴韵心中默念着那人的名字,却又迅速止住思绪,步伐匆匆地朝彩棠院行去。
她想着,定要早些将药膳送去,免得天寒地冻,凉了药效。
行至回廊拐角处,忽闻庭院的假山后头传来一阵低语声。
琴韵本不欲理会,却无意间捕捉到“世子”与“夫人”的字眼,就没有控制住自已的脚步悄悄靠近。
只见几名丫鬟聚在一起,一边打扫着积雪枯枝,一边细声私语。
“你们说,世子何时才肯回房歇息?”
一名丫鬟语气带着几分好奇与幸灾乐祸问道。
“这谁又能知晓呢?瞧世子的态度,只怕是在书房待上数月,也不愿与世子夫人多待片刻。”
另一名丫鬟叹息道。
“她也算得上什么世子夫人?不过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强迫世子娶了她罢了。”
又一名丫鬟不屑地撇撇嘴,语气中满是轻蔑。
“哼,便是进了这府门,世子的心,也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那丫鬟冷笑一声,声音虽轻,却足以让琴韵听得真切。
琴韵闻言,怒火如潮。但她深知此刻非冲动之时,深吸一口气,转身悄然离去。
匆匆走到彩棠院住院门口,她平复心境,禀告一声便轻轻推门进去。
只见林婉正倚窗靠着,眼神望向窗外景致,似乎有些失神。
琴韵轻放药膳于桌上,柔声提醒:
“夫人,奴婢看您这两日有些咳嗽,今日特意去熬了这药膳,您趁热用了吧。”
林婉回神,见是琴韵,心中明白她担忧自已身体,于是柔声说道:
“有劳你了。”
说罢,她轻执筷子,准备进食。
“可是有何不妥?”
林婉看着琴韵脸上明显藏不住事的神情,便轻声询问。
琴韵深知自家小姐聪慧,自已也本藏不住心事,便将方才所闻的闲言碎语一一道来。
她心中为林婉抱屈,却见林婉只是淡然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些风言风语。
“夫人,她们如此编排您,您如何还能如此淡定?”
琴韵看着林婉,不禁有些忿忿不平。
林婉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琴韵的手背,安抚道:
“口舌之争,何足挂齿?我若因此动怒,岂不是失了身份?再者,不过是一些丫鬟婆子的嘴碎之语,我又何必介怀?”
琴韵听后,虽觉有理,但心中仍觉不甘。
她还想再言,却见林婉已开口吩咐:
“琴韵,你去请柳麽麽前来。”
柳嬷嬷是府中掌管下人规矩的管事,琴韵一听此言,便知林婉有意整治那些丫鬟,于是急忙转身离去。
林婉望着琴韵急匆匆的背影,轻轻摇头,这丫头,性子还是太急了些。
须臾,柳嬷嬷匆匆而至,向林婉行礼道:
“夫人有何吩咐?”
林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启朱唇:
“你去将那几个多嘴的丫鬟发卖出去吧。”
言罢,她目光扫向琴韵,其意自明。
柳嬷嬷虽心存疑虑,却不敢稍有怠慢,深知主家的决断非她们这些奴婢所能置喙,这是她在侯府多年悟得的生存之道。
再者府中丫鬟的闲言碎语,她又岂能不知?原以为世子夫人会轻拿轻放,不料……
此刻起,柳嬷嬷对这位嫁入侯府两年的女子,开始重新审视。看来这位世子夫人并非表面那般柔弱可欺。
她低头应是,随即退去,并派人将那些丫鬟找来,不顾她们的哀求,毅然发卖。
至于这些丫鬟日后的命运,已非她所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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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麽麽离去后,林婉看着琴韵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轻启朱唇:
“这般高兴?”
琴韵应声道:
“小姐能将这些人发卖出去,奴婢自然高兴。往后小姐便不会再听到这些令人不悦的闲言碎语,少了许多烦恼。”
她的语气中满是轻快,透露出内心的舒畅。
林婉轻点琴韵的鼻尖,笑道:“你呀……”
此时,她似乎听到门口传来一丝异响,但仔细聆听却又归于平静,以为是寒风拂过门框,便不再多虑。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琴韵,往后在外人面前,你需学会隐藏情绪。”
林婉轻声嘱咐,
“你这般单纯,容易被人看透,也容易被人利用。今日之事,又怎会如此凑巧,让你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呢?”
琴韵明白小姐的用意,忙低头认错,承诺会改正。
林婉又继续说道:
“人心各异,我总不能一一去堵住别人的嘴。但在这侯府之中,只要我一日还是这侯府的世子夫人,就不怕府中的下人乱嚼舌根。你可明白?”
琴韵点头,心中懊恼,庆幸自已没有当场上前与她们理论。
若真的与她们产生争执,侯府众人将会如何看待小姐,她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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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夜色如浓墨般深沉。
庭院一隅,古木参天,风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书房之内,烛光摇曳,裴钺端坐于案前,手中握着一只未干的毛笔,眉头紧锁,似在沉思。
他抬头望向窗外,回想起今日在门口听到的那句话:
“只要我一日还是这侯府的世子夫人,就不怕府中的下人乱嚼舌根。”
女子的话语中透露出明显明显的果断狠绝。
裴钺心中冷笑,他的这位妻子,想来除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外,还是个手段强硬的。
眼前浮现往日的情景,他从迷糊中醒来,看见女子满身的痕迹坐在床尾,还有那随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根本来不及给他反应的时间。
随后便是御旨赐婚,缔结两姓之好。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