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睨了裴钺一眼,又看了一眼林婉,颤巍巍的在孙妈妈的我搀扶下站了起来,杵了杵手里的拐杖。
“你们夫妻二人随我来。”
说完老夫人已经先行一步走在了前头。
林婉看了一眼裴钺,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像是早就料到裴老夫人会单独让他们留下一样。
将心中的疑虑按下,林婉随着裴钺一道向落安堂走去。
到了落安堂,孙妈妈扶着裴老夫人在主位坐下,随后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临走时还顺势将门带上了。
林婉与裴钺站在下方,由于老夫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失眠,所以落安堂内一直燃着安神的熏香。
此时点点云烟从香炉中飘出,慢慢散在空中。
林婉站在裴钺身边,目不斜视,既然裴老夫人和裴钺都未曾开口说话,当然也轮不到她来起这个头。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听到上方的裴老夫人叹息一声:“仲轩,你可是决定了?”
老夫人将身子坐正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裴钺的身上,脸上神情十分严肃。
林婉垂首,暗暗思索老夫人的用意,为何要让她也过来,这些年她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而如今………
裴钺漠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孙儿,并无选择。”
“那你将事情说给你的妻子听听。”
裴钺猛的看着裴老夫人:“祖母…”
然裴老夫人却避开他的眼神,她将视线转向一旁站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婉:
“林婉,是你的妻子,是我定远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这句话异常笃定,林婉不知道裴老夫人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裴钺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私心里,林婉希望是说给裴钺听的。
毕竟她当初嫁给裴钺,一是为了不想被林傲当成工具换取前程,二是为了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身份。
有了这层身份,就算姨娘留在林府,她也不怕姨娘会出什么事情,毕竟她太了解林傲,他还需要她这个嫁进侯府的女儿。
一直都认为自已隐藏的很好的林婉,此刻不免有些猜测。
如此看来裴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也明白她对侯府众人尽心尽力,不过是因为有愧于心。
是她的私心,才会裴钺娶了自已,否则当初她既然有能力将林柔引走,自已走进那间屋子,自然也可以选择让裴钺不用中药,但是她没有。
林婉垂首,她想…………这句话应该还是跟她说的。
裴老夫人再次看向裴钺,目光示意。
裴钺看了一眼身边低眉不语的妻子,眸色加深,最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圣上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将裴蓉送去和亲。”
林婉错愕,她抬头看向裴钺,目光流转,又看向老夫人,看老夫人的神情应该也是了然,那刚刚为何在前厅………
像是看出林婉心中的疑惑,裴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是让府中其他人都知晓,圣上这场戏就唱不下去了。”
而他也只是配合庆安帝演一场而已。
正位上上的裴老夫人双眸紧紧的看向二人,突然起身踱步到林婉身边,她拉起林婉的双手:
“婉儿可知自大乾建立以来,我裴府上下多少男儿为之付出性命?”
林婉沉默,她知,不仅她知,整个大乾的百姓都知。
裴老夫人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什么:
“将军百战死,若是我裴家儿郎是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那是他们的归宿,是我裴家的荣耀。但…………他们……却是死在我大乾奸佞…………”
苍老的声音没有继续响起,但是林婉已经懂了,所以那场人人都以为必胜的平城之战,原本是真的必胜的。
林婉神色微凝,她知道今日过后,她再也无法将自已与定远侯府分的一清二楚了。
闭了闭眼,她抬头,颤声道:“那圣上………”知晓吗?
她的话没有问完,但是屋内的二人也知道她在问什么,裴钺看着林婉,缓缓颔首。
屋外好像突然起了一阵风,明明是六月的天气,林婉却觉得这阵风太冷了。
圣上知晓,却放任定远侯背负领兵不当迫使十万将士白白惨死的污名,圣上知晓,可是这么多年却丝毫没有彻查此事。
“为什么?”
林婉不知道为何她将心里的疑问了出来,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裴老夫人甚至放开了她的手,颤颤巍巍的独自一个人走向了小佛堂,那里供奉着裴府的列祖列宗。
等她走后,裴钺则将林婉揽入怀中,他抱的很紧很紧,紧的林婉有一点无法喘气。
为什么?其实林婉知道为什么,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皇权巩固,为了稳定朝纲,为了平衡………
林婉靠在裴钺怀里,她突然觉得自已好像开始慢慢心疼裴钺了,比起她从小生活在别院,但至少有姨娘,有秦昭………
可裴钺却明明知道这一切,却隐忍至今,他甚至……甚至可能都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但却要看着他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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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安堂回彩棠院的路上,只有林婉与裴钺二人,琴雪和青阳早在二人前往落安堂之时,就已经被他们先行叫回去了。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透过云层洒落,略微有些刺眼,此时一阵劲风徐过,使得庭院里的那棵海棠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林婉垂着眸跟在裴钺的身后,她还陷在自已的思绪里,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男人已经转身停了下来。
直到“砰”的一声,她撞上了男人坚硬的胸膛,林婉下意识的惊呼出声,捂住自已的鼻尖。
很快,男人的双手就将她的手拉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我看看……”
他的气息离得太近了,林婉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抽出自已的手:“我………我没事。”
裴钺感觉到妻子的手从自已的掌中抽离,他眸色沉了沉,收了收手掌,看着眼前低头细语的林婉,声音低沉:
“没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吗?”
妻子闻言,身子明显一僵,她将头缓缓抬起,看向自已,默了半晌,才开口道:
“世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所以便不问吗?裴钺看着林婉有些微红的鼻尖,以及略带湿润的眼眸。
不难猜到刚刚应是撞疼了的,罢了,自已和她置什么气。
“嗯……等时机成熟,我再说与你听。”
说完,裴钺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直等到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他紧闭的唇角,才微微上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