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昨夜下了一场春雨。
大殿之内,百官肃立,气氛凝重。
殿内安静的宛如能听到殿外的琉璃瓦上,昨夜残留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滴答’声。
庆安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龙袍加身,威严不可侵犯,眉宇间难掩怒意。
案几上,是近日来关于郭培受贿一案的卷宗,上面都赫然写着从前户部尚书郭培不仅与陇南布政使合谋贪污军费,更是与直省的官吏串通一气,盗卖官粮,涉案数额巨大,折合粮食高达2600万石,几乎相当于大乾一年的财政收入。
“这就是你们给朕的结果!”
庆安帝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震得人心惶惶。
群臣闻言,皆低头不语,内心皆知帝王暴怒的原因,新朝刚立数十年,政权还未巩固就发生如此震惊朝野的贪污案。
而且那案卷上竟然除了郭培与几个小官吏之外,没有一个二品以上官员的名字,这说出去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陛下息怒,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不可不查。”
都察院左右御史章无期、元长安前后出列,躬身行礼,言辞恳切。
众臣纷纷附和,请求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庆安帝环视四周,目光如炬,“那么种爱卿以为谁来负责此案?”
刚刚还嚷嚷着要帝王彻查的大臣纷纷闭嘴。有的甚至还将身子往后面藏了藏。
庆安帝强忍心中的怒火、目光在裴钺身上定了一会儿,想到了自已还有其他事情要交给他去做,随后又将目光掠过众皇子,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萧墨珏立于阶下,面容憔悴,眼角泛着青黑,显然是昨夜未眠。
想到他之前宠妾灭妻活活气死太子妃的事情,早已在朝中弄的沸沸扬扬,身为储君,太子此举,如何再能委以重任?
天子沉吟片刻,脸色阴沉,“既然太子身体不适,就由三皇子负责此案,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从旁协助。”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哗然一片,群臣面面相觑,皆感意外。
三皇子萧墨寒,向来以不羁洒脱著称,整日游历山水,吟诗作画,对朝政之事鲜少过问,更别提处理如此复杂的贪腐案件了。
陛下此举,莫非是另有深意?
只见三皇子闻讯,亦是愣在当场,像是未曾料到自已会突然卷入这场风暴。
他上前一步,躬身领命。
一些大臣看着纷纷摇头,却不敢多说什么。
朝会散后,江令舟与裴钺并肩走出大殿,在众人看来两人虽是朝中重臣,但是一文一武,平日里并无深交。
“江大人,这个新任户部尚书倒是落得清闲。”裴钺压低声音,目光深邃。
江令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就怕是这才刚上任,人就没了。”
裴钺垂眸,天子一怒浮尸百万,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间仿佛都读懂了对方所想。
这场贪腐案,注定将血流成河。
———
裴府后院,在侯府二房所处的院落里。
几株海棠正开得绚烂,粉白相间,如同轻纱覆盖,美不胜收。
孙氏与柳氏坐于凉亭之中,手执团扇,聊着家常。
在她们谈话时,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笑声,为这闲暇的景象增加了几丝欢快。
裴蓉今日身着淡粉色罗裙,发间插着几朵她刚摘下的海棠,她走到孙氏身旁坐定,俏皮道:
“母亲,好看吗?”
孙氏抬手抚了抚裴蓉的发髻,笑道:“我们蓉儿自是好看。”
这话说的,裴蓉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撒娇道:“母亲,蓉儿说的是这海棠花。”
一旁的柳氏轻笑一声,“我们蓉儿自是比这海棠花生的娇艳。”
裴蓉一听更是娇羞,就连声音都变小了,“三叔母也调侃蓉儿。”
她的头都快要贴到自已的胸前了,又听到自已母亲的自上方声音传来。
“我原本还打算仲轩在京城时,给这丫头把把关?谁知……哎”
看来母亲跟叔母应该是放过她了,嗯?把关?给她有什么好把关的?
她又忙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二人,“娘亲,您在跟三叔母说什么呢?”
孙氏一听,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这都十六了,怎得还这般心大。”
柳氏像是怕她还是没懂样子,在一旁笑道:
“当然是说以后我们蓉儿,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儿郎。”
裴蓉这下懂了,脸颊蹭的染上了一抹红晕,她忙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撒娇道:
“蓉儿才不嫁人呢,蓉儿要一辈子留在家里,陪着你们还有祖母。”
孙氏与柳氏闻言,皆是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慈爱与宠溺。
孙氏又道:“你这丫头,不过,如今你哥哥怕是不日就要启程,你的婚姻大事,是需慢慢来。娘呀,定要给你挑个满意的儿郎。”
裴蓉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样想着,她看向孙氏,眼中闪满是疑惑:
“娘,哥哥真的又要走了吗?”
孙氏点头,“皇命难违,应是确定了的。”
裴蓉哼了一声,愤恨道:
“这陛下也真的的,老是将这种危险的事情交给我们裴府来做,怎么不…………”
“蓉儿!”
孙氏的声音突然变大。
裴蓉吓了一跳,忙看过去,只见孙氏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已,旁边的柳氏也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已。
裴蓉一惊,突然反应过来自已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她自已掉脑袋就算了,还要连累裴府上上下下一起掉脑袋。
这样想着,裴蓉的眼角竟慢慢渗出了泪珠。
孙氏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轻声道:
“蓉儿莫哭,娘亲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只是你要知道这隔墙有耳,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不能说的道理。”
裴蓉不住的点头,她已经知道错了,声音有点很抽泣:
“蓉儿知错了。”
孙氏抚了抚她的头顶,又道:
“而且边境如今已大体安定,你哥哥此去,不过是巡查戍边安稳,未必会有战事发生。”
柳氏在一旁也接过话茬,她的声音柔和,
“是啊,蓉儿,况且以仲轩聪明才智,定能平安归来。我们只需在家中等候他的好消息便是。”
裴蓉只得不住的点头。
等到二人安慰好裴蓉之后,又闲聊了半盏茶的时间。
柳氏轻轻站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孙氏告退,回到了自已的院子。
回到自已的院子,柳氏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一树繁花似锦,想到今日裴蓉与孙氏的相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一片荒芜。
柳氏的贴身丫鬟见状,轻声询问是否需要服侍,柳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退下。
待丫鬟离去后,柳氏的扫过自已的房间,这里仿佛没有半点颜色,明明寒冬已逝,可是这屋子的每一处角落好像都透露着一股寒意,让人冷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