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烛已燃尽
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笙箫奏凤凰,鼓乐迎佳宾。阳城里,一场盛大的婚礼如期而至。
王公贵族们的婚礼总是搞得隆重又奢华。宾朋满座,红烛熠熠,满室生辉。苏迢迢的婚礼也不例外,放眼望去,目力能及的范围内全是耀眼的大红色。连片的红灯笼、看不到尽头的铺陈红毯,烛光亮的仿佛能烫死黑夜。而细看起来,每一样婚礼用的物品都做工精美绝伦。绣着百子图的锦被在喜气中散发出阵阵馨香,香云迎银钗,金钿珍珠屏,如此良辰美景,所有人不禁期待这对新人该有如何的风月芳菲、锦绣妍妆。
苏迢迢的这场婚礼势必在全城人们的艳羡中成就一段佳话。亦或者,茶余饭后的八卦。人们就是这样,王公贵族既是他们艳羡的对象,也是他们搬唇递舌最好的内容,在村头镇口、街头巷尾,指尖的瓜子和唇齿间的碰击之中,就是这些王公贵族的一生。很显然,苏迢迢就要成为这之中的一员了。
香烛已燃尽。新郎豆大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领口衣角,汗珠从鬓角滑落,精心打理的发冠也因此显得有一丝狼狈,一旁本该出现的新娘却在此时无影无踪。吉时已到,新娘苏迢迢却还没有现身。苏家整个府邸炸开了锅,每个脸都不是正常好颜色,在铺天盖地的红色映衬下显得更加的不正常,好事者从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转变为同情新郎官了。大婚之日,新娘逃婚了。这种烂俗戏码的上演,着实能让这阳城,热闹好一阵子了。
苏迢迢逃去哪了呢。她自已也不知道,说实话她自已现在也不想知道,阳城是皇城,自已老爹是高官,可想而知接下来来追她的人肯定不是吃素的,她的逃跑无论怎么计划周密,也玩不过这帮追兵,所以没有目的地,似乎是更好的计划。
“即使是漫无目的的瞎跑,追来的人肯定会分析地形、天气、我的体力,我的思维习惯等等各方面去分析我能跑去哪,我得做点出格的事了,比如,现在,我得把衣服都脱了。”苏迢迢这样想着,把大红的嫁衣脱了下来,这红颜色实在是太显眼了,好在是天气不冷,穿中衣也能对付的了这天气。苏迢迢想找个火堆把衣服烧掉,这样风一吹就没有了痕迹,可是眼下她跑到了阳城外的郊区,附近找不到任何火源,苏迢迢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天还未亮,跑出了整个城的距离也让她的身体有些疲乏,此时肾上腺素也几尽褪去,可恐惧推动着她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不怕不怕,冷静下来。”她站在原地,恐惧和警惕中也夹杂着巨大的迷茫,她自小在阳城里长大,东跑西蹿,最喜欢找些犄角旮旯的路,加之自已的最信任的仆人帮忙,跑出来不算什么难事,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呢。
“河水中间颜色发黑,人说水黑则渊,应该是还算深吧。”她又向河堤高处走了走,翻找出了一块大小适中自已也能举得动的石头,裹着那大红的嫁衣,抛向了河底。“不把这河抽干,应该是找不到这件显眼的衣裳了。”她接着伸手去摘头上的首饰,也想扔进河底,因为但凡在路上当掉或者赠与他人,如此名贵而稀少的首饰一下子就会暴露苏迢迢的行踪。手中黄金的首饰在月光下也难掩其光芒,在苏迢迢手里滑过一个不完整的抛物线,短暂的光芒定格在苏迢迢抛掷首饰的手里,她突然想到:“黄金的,纯不纯?”于是上嘴咬了一口,牙印和质感都告诉苏迢迢这是纯黄金做的。她顿时乐开了花。黄金质地很软,易于分割,她连抠带咬,连砸带踹,使尽浑身解数,用尽各种能找到的工具,分割出了些许个金豆子,剩下的,揣回了里怀。
“自打傍晚迎亲,直到天黑我逃跑,至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也就是说,离天亮不会太远了,今晚我得撑住,现在睡在野外太危险了,找人家借宿更是一准会暴露,撑住啊苏迢迢,撑到天亮起码野外就安全一些了。”苏迢迢不断让自已保持警惕,不要害怕,强迫自已不断坚定逃走的信念:“逃出来,一定要逃出来,受再大苦也要逃出来,哪怕最后被抓回去,也一定要尽力逃离一次,现在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想来,让她坚定出逃这个信念的导火索,还是这场婚礼。
想到这场婚礼,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受够了,在家要嫁给不认识的牛马烂,逃出来了又要遭这个活罪,老天爷给不给人条活路,我剃了头出家做姑子去算了!”苏迢迢紧接着又道:“想吃肉啊,现在就想,算了还是不吃了。”很显然,嫁的这个人,苏迢迢她不喜欢。然而不喜欢的原因简单而可笑——她不喜欢鼻子塌的男人。相亲之前和父母三令五申,结果到头来还是逼她嫁给一个塌鼻子。在这个十几岁幼稚又固执的年纪里,一个塌鼻子的男人,让一个贵族千金置家族于不顾,变成了全城人的笑柄。
诚然,苏迢迢并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只是塌鼻子的另一半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自小所有的隐忍一下子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贵族人家锦衣玉食的代价就是规矩和束缚压得人无法呼吸,似乎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在自已还没认清自已是谁,自已还没形成自我的时候,已经框好了定义,是那种自已连笑的音量和弧度都要合乎标准,走路摆动的幅度和步伐都要遵循标准,是无法扑到自已喜欢的事物里去获得快乐,因为喜欢,也被定义了。那种感觉好似要每天盛装出席走进漆黑无光的深海里,水下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顶的人窒息,连每一个毛孔都在抵抗着水中的高压,然而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要保持贵族的体面。苏迢迢也想过,嫁人之后组建新的家庭,去新的生活环境就会有一线转机,然而,要嫁的人她不认识,不喜欢,也办法去了解,匆匆忙忙就被架到了婚礼上。
于是她崩溃了。
逃到现在,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似金粉一样洒向大地,天终于亮了。
苏迢迢极度疲惫,前行已经是靠本能和惯性了,此时她来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小村庄,人们还没起床,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的掩映下,她偷走了一头驴车,并留下了一颗非常小的金疙瘩。苏迢迢不会驾驴车,索性让驴子乱走,没有目的地,就更不好追踪。
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路过了一个接一个村子,驴子也换了几头,苏迢迢始终不敢停下来,她几天以来吃不好睡不好,精神高度紧张,最终晕在了哪里,什么时候晕,她自已都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