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草草听说了苏迢迢在外闯出了些名堂,打心底里为她开心,可一想到她把家里人折腾成这样,还是想教训她一顿。中秋将近,月亮已经很亮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草草想着苏轼这句,轻轻笑了一下,这首词本也就是苏轼写给他弟弟的,现在,苏草草最想吟给自已妹妹。人有悲欢离合的变迁,月有阴晴圆缺的转换,这种事自古来难以周全。如今她虽折腾够了家里人,却得到了自已想要的,总归是在这个团圆的节日里,希望她平平安安,相隔千山万水,一起抬头看看这皎洁的明月吧。
皇宫里逢此节日,也开始为中秋节做准备。苏家一家受邀进宫赴宴。距离进宫赴宴这一阵子,苏草草被严令禁止再出去逛花楼,并被下命令恶补读书和琴艺武艺,中秋宴会上有赏月的活动,各家王公贵族的孩子都是趁此机会大显身手的,往年这个任务都是落在苏迢迢身上的,今年她不在,就落在苏草草身上了。至于苏彤彤,每年的任务都很单一,能坚持自已的身体去参加完整个宴会就行。
这天学的头都大了的苏草草借着进宫找公主玩去的由头赶紧逃离学习现场,一溜烟捂着后颈进了宫。
然而公主忙着选中秋宴自已的衣服,和她待了没一会就又去试衣服了。百无聊赖的苏草草在宫里一圈一圈的转悠来转悠去,正转悠着呢,被一个声音叫住,苏草草一听,整个人僵住了,她不敢回头,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被苏迢迢逃婚的那个冤种男。
强装镇定的苏草草转过身,心里嚎叫着:“啊啊啊啊啊我怎么遇上他了啊!!来个人带我走,带!我!走!不过,妹儿啊,以前姐也没细看,确实冤种哥的鼻子好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在冤种男并未刁难苏草草,一番寒暄过后,冤种男非常犹豫着问起了苏迢迢,“我听闻迢迢破了大案,立了功,知府州府对她都大加赞赏,甚至推动了当地对邪教处理方面的立法,真是功垂万世,泽被苍生。”
苏草草连忙摆手,“欸欸欸,言重了。更感谢你如此大度,实在是怀瑾握瑜,高风亮节。”说罢行了一礼。
两人来回行了几通礼,看的人牙酸。
至少冤种男身旁的这位小哥肯定是在牙酸,苏草草瞥见他咬后槽牙的动作了。
正想着,冤种男开口介绍道:“这位是秦昌明,宫里的大乐署新来的乐师,这次中秋宴,我们可有福气能一饱耳福了。”
苏草草这才注意到,此人个头不高,长得也一般,却有极为动人的气韵,有着“云无心以出岫”一般的出尘感,又有着“浓淡由他冰雪中”的淡然,像傍晚湖水里的月光,像清晨枝头挂着的那朵云。
秦昌明又行一礼,礼貌的打了招呼。
几番客套下,苏草草得知秦昌明是是一位琴师,喜爱音乐的苏草草顿时移不开眼了。
冤种男似乎还是很想打听苏迢迢的事,只听他说道:“长姐可知迢迢何时归家?”
“不知。”转头灿烂的笑着问秦昌明:“你可会弹琵琶?”
秦昌明回以灿烂一笑:“会的呀。”
冤种男又问道:“她......可是在外有别的心上人了?”
“实在不知。”又转头灿烂的笑着问秦昌明:“我也会弹琵琶,你可会那首‘夕阳箫鼓’”
秦昌明又回以灿烂一笑:“会的呀。”
冤种男不死心继续问道:“迢迢......可在家书中提及此事?”
“没哦。”又一次转头灿烂的笑着问秦昌明:“那你可愿指点我一二,‘夕阳箫鼓’末尾之处最是难演奏了。”
秦昌明笑着点点头表示肯定。
冤种男似乎是刚要说些什么,苏草草对秦昌明说道:“你喜欢听曲儿吗,我知道一个听曲儿的贼好的地方,要不要有时间一起去?”
“择日不如撞日?”
“嘿!太好了!”
两人一齐朝冤种男行礼道别,径直离开了。
冤种男站在原地望向二人远去的方向,他很开心,因为苏草草和秦昌明如此投缘,一见如故。
他更悲伤,自已似乎如此的不重要。他甚至对苏迢迢还能不能记得自已的名字保持怀疑态度。苏迢迢逃婚抛弃自已的整个过程里,自已甚至没有得到一个被抛弃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已做错了什么,于是他反复思考自已到底哪里做错了,思考的太多以至于开始自我怀疑进而自我厌弃,他觉得自已哪哪都不好。他得到了苏家冠冕堂皇的道歉和充足的补偿,而他真正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理由,哪怕苏迢迢从头到尾把自已骂个狗血淋头,也好让自已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试图从苏迢迢现在的行踪和动向里得到一丝自已在她生命里的痕迹,以安慰自已,她抛弃自已是有理由的,自已不是一无是处,在她的生命里也是有重量的,然而,不仅得不到答案,似乎在苏草草这里,自已也只是她不想看见的尴尬。
他觉得自已很可怜。
没有人知晓,在黑暗的角落里,冤种男咬着被角自已流淌了多少眼泪。一个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因为塌鼻子而被抛弃的可怜人,没有笔墨倾洒在他的身上,他就这样默默在无数个夜晚里,咬着被角,在眼泪里舔舐自已的伤口。
是的,他知道自已很可怜,但他知道他不能让自已可怜。
他必须要让自已变得更好,变得更强大,去有一颗更大的心,能包容万物,能保护别人不再被这样抛弃。他暗暗下定决心,待他遇到下一个有缘分的姑娘,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承受这份被抛弃的苦楚。
渐渐的,他不再纠结被抛弃的事情。他也不再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也不再怨恨苏迢迢。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仰首往前大步走去,去享受以他自已为主角的人生,去演绎那个版本的故事。
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