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迢迢的嘴控制不住的咧了开来。“怎么了?”
她觉得这个时刻特别美好。她回想起无数个宫中华贵的晚宴各家公子对自已示好,家里是如何教自已得体的拒绝的。她快速的回想,并从中筛选出了自已最喜欢的一套话术。她烂熟于心。
只见那好看的喉结继续轻轻动了起来,那无与伦比好听的声音说道:“糖葫芦咋卖的?你这得便宜点噢,我看咋有点化了呢,你瞅瞅是不?”
一旁的林清袅噗嗤笑出了声。
苏迢迢瞬间觉得这双上扬的眉毛也不英俊了,眼下的泪痣也不别致了,眉间的川字纹也不俊朗了。她的呲着的大门牙缓缓收了回去。“四文钱。”与这男人好听的声音相对比的,是苏迢迢半死不活的动静。
林清袅小声嗫嚅着:“不是三文吗?”
苏迢迢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林清袅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四文钱?有点贵噢,别家有卖三文钱的,何况你这糖有点化了呢。”
苏迢迢突然觉得那好听的声音说出这样的内容实在是可恶,自已的糖葫芦根本就没化,这男人就是为了讲价才这样说!
“小哥~你还没给人家看完呢,我即将遇到的男人他怎么了~你说完嘛~”“还有我,我也是,你说完嘛,我能在哪遇见你说的那个帅哥呀?”一旁被他冷落的那两个看手相的姑娘凑了上来。
他很高,低下头,用一种很刻意的缱绻,温柔的笑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轻声轻语的说:“等我一下。我想吃这个。”
苏迢迢不得不承认这幅画面是美好的,他的眉骨和鼻子都很高,一低头就会有一小片阴影,而且个子也很很高,和在场这几个姑娘说话都要很大幅度的低头,所以抬头看他时仰视的视角就很容易让他贩卖他温煦的美色。
“便宜点,一文钱。”
苏迢迢的幽怨顿时化作无语,这男人简直抠的令人发指!“三文,最低价了,而且你说糖化了,根本就没化!我家的技术是祖传的,隔壁镇上都出了名的,多少人想学都学不来,你胡说八道我还没跟你计较,不能再便宜了。”
一旁的林清袅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步,这苏迢迢说谎都不带打磕巴的,明明这糖葫芦草桩子是刚刚从小贩手里买的,现在就成祖传的手艺了。
“一文,行就给我拿三串,给这两个妹妹也买,我买的多,便宜点嘛姐姐。”
苏迢迢心想,管她俩叫妹妹管我叫姐姐,真不会说话!“不行,就三文,爱买不买。”
他幽怨的叹了口气:“我从小家穷,别说糖葫芦了,饭都吃不起,我和我的三舅姥爷相依为命,三舅姥爷身体不好,总是咳嗽。那一年,他108岁,已经是弥留之际,说想吃糖葫芦,我们没有钱,就去借钱,被我那恶毒的继母一顿毒打,终于借到了买糖葫芦的钱。之后我从村里走了50里地走到了镇里,我不知道累晕了多少次,鞋也磨破了,摔跤身上也增添了很多伤口......”说到这里,他哽咽了。林清袅嫌弃的望向他,只见那好看的丹凤眼眨巴个不停,长睫毛扇了半天还真让他扇下来几滴眼泪,林清袅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白眼还没翻完,林清袅被苏迢迢的哭嚎的嗓门吓了一激灵,再看苏迢迢,已经是哭的泣不成声:“啊!!呜呜呜!!给你!!!都给你!!你都拿走!!我不要钱了,都给你!!!三舅姥爷!啊呜呜呜......”
那男人抹着眼泪伸手接过:“多谢姑娘,我替我三舅姥爷谢过你。”
苏迢迢已经抽噎的说不全一句完整的话了,“你......你能......给小袅......呜呜呜留两串吗?呜呜呜......她爱吃这个哇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实在对不住,小袅姑娘,是在下横刀夺爱了,在下实在是无礼,愧疚之情无以言表,可是三舅姥爷他......”
哭声刚小点的苏迢迢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清袅赶忙摆手:“不不不不,我不重要。”她一方面想着怎么才能让苏迢迢近乎愚蠢的天真不受伤的认清事实。一方面觉得苏迢迢实在是太好笑了,憋笑憋的她好辛苦。
那男人用袖口轻轻揾了揾眼泪,道:“多谢二位姑娘,在下告退了。”
林清袅点点头,苏迢迢还在一边抽噎。那男人又转身和两个手相姑娘攀谈起来:“你遇到的这个男人丹凤眼,眉尾上翘,眼下有泪痣,出现在你家西北方向。”“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很像你呢?你是不是在骗我呀,讨厌,人家不要听你讲话了......”“小姐姐等一下嘛,听我解释......”
苏迢迢二人逐渐走远,林清袅耳中那男人撩妹的胡言乱语也逐渐消失,苏迢迢则一直哭的很投入。二人走进墨雅,茶馆后院连着客栈,两个姑娘在此安顿下来。
这茶馆非常别致,窗口的景色可以看见海景,这片海景与江南秀美的“清溪浅水行舟,凉雨竹窗夜话”似的景色不同,海边的壮观是天野旷阔,一望无垠,是可接近的云,是可触碰的天,但也含着不愿意去识到的,被波光粼粼的美掩盖下永无尽头的绝望,而这份绝望,却成了组成波澜壮阔的点睛之笔。作为一个驿站性质的城市,这样的景色,令来往的每一个旅人着迷、沉沦。
旅行就是这样,未知的期待,让每个旅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海。它可能是上帝打翻了银河,亦或是是遗失了满天星斗的梦幻。无论是什么,在这片景色里,人们总能看到心中的那片海。
这大概就是墨雅为什么地处偏僻却这样广受欢迎了吧。
苏迢迢和林清袅安顿入住过后走回茶馆里,也被这美景所折服,黄昏时分,苏迢迢看着窗外的海景,而林清袅则看向门外的道路。
“落日拉扯着黄昏,夜色绊倒了行人。”苏迢迢突然听见林清袅极小声的轻轻说了句,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林清袅,后者依然沉浸在黄昏街道上的景色。苏迢迢讶异林清袅的细腻和柔软,还有她视角的独特,常人都被窗外的壮阔又浪漫的海景所吸引,唯有她转头去看门外街景上人间百态组成的画卷。苏迢迢也随着林清袅的目光望去。古朴的门框像古朴的画框,框住了一份生动的画卷。黄色的光渲染灰色的影,黑暗的夜色还将至未至,突然一抹蓝色又一次映入眼帘。
说又是因为,这抹蓝分明就是刚才诓苏迢迢糖葫芦那个人。他此时正在被墨雅的店小二抓住不放。“还往哪便宜啊!!你欠的酒钱还没结清呢,这次还要给你便宜??不行不行!”
“唉,我从小家穷,别说喝酒了,饭都吃不起,我和我的三舅姥爷相依为命,三舅姥爷身体不好,总是咳嗽。那一年,他78岁,已经是弥留之际,说就想你们墨雅这口竹叶青......”
“我可去你的吧,前儿个月你说你四姨父爷也是这套词儿,看在你四姨父爷的份上,我都免费送你三斤酒了,三斤啊!这可是竹叶青!你一次能喝这么多我都送你了,还来这套?!你行行好,我们开店也是要赚钱的!”
那男人拍了下脑门,咕哝了一句:“啊......糟糕,忘了用过一次这招了......”
苏迢迢看到之后大为震撼,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她气的把林清袅的手握的生疼,听见林清袅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才连忙放开:“啊小袅,对不起对不起!气死我了,那个男的骗我!我的糖葫芦!!还有,不是,这不是个茶馆吗?怎么也卖酒?”
林清袅赶忙把手抽出来揉了揉“嗯,后面连着客栈嘛,所以也有茶点和一些菜品,这的竹叶青和玉麒麟很出名。”
“玉麒麟是啥,卢俊义吗?”苏迢迢脑补着墨雅里出现水浒传一堆老爷们拿碗喝酒,洒的比喝得多,一个个衣服上黏黏糊糊的不擦还立个碗在那声音雄浑的乐,“哈哈哈哈哈,好酒......”
“什么卢俊义,一种茶点啦。”
林清袅的话让苏迢迢回过神来,拉过刚林清袅被自已攥疼的手,小心翼翼的揉了起来:“抱歉小袅我刚才弄疼你了,这个男的那会是骗我的!你听见了吗?他三舅姥爷明明是78岁左右就没了!怎么可能活108岁!而且明明弥留之际想的是这儿的竹叶青,他骗我说糖葫芦,多缺德啊,这人!”
林清袅被无语的僵住了,任凭苏迢迢揉着自已的手。还在组织语言如何告诉苏迢迢无论哪个版本的三舅姥爷都是假的之时,苏迢迢突然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林清袅赶忙跟上。
“不是,我真钱不够了,我今天的账不是能结清的吗,我也没想赖账啊,小二你话不能这么说。”那男人声音干净清亮,听了让人舒心。如果他能说点不这么不是人的话就更好了,苏迢迢这样想道。
“这位公子,我和你萍水相逢并无过节,所以我无意冒犯,只是刚刚我卖你糖葫芦时,要价虽然不低但也在合理范围内,你嫌贵是可以讲价的,但你用你三舅姥爷那样的谎话骗我实在没必要吧,还请你把钱还给我。”
“啊......没有没有,姑娘,你这是说哪的话。”他低头看着苏迢迢,竟没有一丝害臊。
这时店小二插嘴道:“他还跟我说他三舅姥爷,四姨父爷,各种版本的故事,哎呀姑娘,他就是骗你的!你少废话快给钱!”
被这两方夹击之中,他低头看看店小二,又看看苏迢迢,展颜一笑:“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么多钱。”
苏迢迢仰头看着这一笑呆了一瞬,晃晃脑袋冷静了下来。小儿接着说道:“那不行,你欠了太久了这次必须还,这小姑娘的钱你都骗,可见你也没有什么偿还能力,我今天放过你,更没戏了!”
“唉......天地良心,我不是没带钱的,今天的酒钱我是结清了的,那次为什么欠债,这就说来话长了,那天我在路边看见了一个姑娘卖身葬父......”他那双丹凤眼又开始熟练的眨巴眨巴,这次在长长的睫毛还没忽闪出眼泪的时候就被打断了。
“打住!这位公子,你想必也看出来了,我姐姐心善,但这不是她应该被你骗的理由。店小二也送过你酒,他不是开店老板,送了你的酒,他怎么收场你考虑过吗。我劝你还是想办法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就报官了。”一旁的林清袅很冷静的打断他。
那男人突然沉静下来,拱手作揖了道:“......姑娘教训的是。只不过在下真的没撒谎,如今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同时还给二位。”
“那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苏迢迢问道。
那男人平静的开始掏他的里怀,先是掏出来了一把扇子,又掏出来一包瓜子,紧接着又掏出来一对快板儿,然后又掏出来一叠麻袋,一个痒痒挠,甚至掏出来一个铜锣。眼看着他整个人被掏的瘦了一圈,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个......你们看看这些,有没有能抵债的。”
所有人依然沉默着。
这时候外面一声尖叫打断了屋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