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1 章 天渐凉秋风乍起
老房子没有电梯，磨损严重的楼梯有些陡，上下四楼，对于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的段秋白来说，已经感到有些吃力，一趟下来常常累得呼哧带喘，力不从心。
这是一套位于北京海淀中关村的两居室，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赫鲁晓夫式老公房，俗称“老破小”。
由于地处中关村，寸土寸金的学区房，这些“老破小”便成了周边两所学校家长陪读的首选，一个月租金动辄就是八九千。
房子一进门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被用来当做餐厅，是一家三口吃饭的地儿。在这儿租房陪读，家里几乎没什么客人，所以也就没有大小沙发之类的家具。
房屋由中介公司做过简单的装修，配齐了日常生活所需的简单家具。
只是房子建造年头太久，电线沿着房顶、墙角都改成了明线。
餐厅橘黄色的三面墙，被柜子、冰箱、餐桌、餐椅填充的满满当当。由于被夹在南北两个卧室和厨房厕所之间，餐厅光线昏暗，大白天也要开灯照明。
一家之主的段秋白，坐在长方形餐桌前，正准备享用他自已一个人的早餐。
四五分钟的功夫，电水壶烧开了水，给自已泡上一壶祁门红茶。
时间刚好早上八点，抿一口温热的红茶，像往日一样，拿起手机，段秋白给杜畅发了个表情包：早安小公主！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的必做功课，风雨无阻，节假日不休。
小公主杜畅是个夜猫子，早上这个时候大概率还赖在床上呼呼大睡中。
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段秋白先是上厕所、刷牙洗漱，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开始给独生女儿段姌准备早餐。
微波炉热好三元牛奶，吐司机烤两片全麦面包，洗干净有机生菜，切上西红柿片，放一片火腿，动作麻利的做好一个火腿三明治，六点三十五分准时喊女儿起床。
用时十几分钟，洗漱之后，女儿便坐下来享用老爸牌爱心早餐。
这时老婆杜爽也起了床，开始梳洗打扮，早上七点十分左右，母女俩一起出门，正在读高一的女儿，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八九分钟就到。
房子是老婆杜爽看好租下来的，主要是离女儿学校和她工作单位都很方便。
杜爽在区少年宫工作，就在女儿高中学校对面。她单位食堂供应早餐，十元的自助，牛奶、酸奶、鸡蛋，豆浆、油条、炒饭、面条、包子、煎饺，花样品种多，性价比很高，工作日杜爽基本上都是去单位吃早点。
等母女俩走后，段秋白下楼倒完垃圾，便沿着小区外的临街马路慢跑两圈儿。
通常回到家里，他接着准备自已的早餐，用女儿早餐剩下的生菜、西红柿，给自已做一个大号三明治。
搬过来已经两个多月，家里之前的房子被老婆杜爽租了出去，用来填补这套老破小的部分租金。
疫情期间，段秋白的公司隔三差五的就居家办公。三年里，办公室几乎有两年多时间是空闲着。
公司为了降低成本，办公室先是从两百多平换成一百平，又从一百平换成五十平，几乎每年都在换办公室，只是越换越小。
今年5月底房子到期，公司决定不再租办公室，从此彻底居家办公。
一晃出来创业有五年多，中间经历了三年的戴口罩，段秋白的公司业务几乎停滞了三年多。
原本就一直在烧钱，遇上疫情更是雪上加霜，这三年亏了四百多万。公司从二十多人，减到最后只剩下五个人。
公司亏损，段秋白的收入也大幅缩水，之前每月工资税后到手三万多一点，2020年下半年，工资降到一万五。到了2021年底，又改成每月只发五千生活费。赶到了 2022年下半年，工资彻底停发，公司只给上社保。
这两年里段秋白基本上都是在吃老本儿。
昨天公司财务小万打电话，让他月底之前准备一万块钱打到公司账户，以后社保需要自已上，公司账上已经没钱。
曾几何时，作为合伙人的段秋白和另外两个股东郭总、宋总一起创业，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拿到了六百万的风投。
公司有了钱，变得大手大脚，租大办公室，招兵买马，几条业务线并进，新业务一直处于烧钱阶段，偏偏又赶上百年不遇。
这段时间，段秋白一直在思考，如何走出困境。继续以前的路，估计是行不通。合伙人郭总没有了当初的心气儿，董事长宋总索性回家养老。
退掉办公室时，郭总说了一句心里话，“段总，这几年的事实证明你我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一句话就给两个人这几年的创业来了一个盖棺论定。
男人的压力只能自已默默承受。工作上遇到这些麻烦事儿，段秋白不想和老婆讲，便采取隐瞒的策略，能瞒一天是一天。
疫情期间收入减少，还能和老婆解释的通，现在恢复正常了，他却面临着失业，没了一分钱收入。
为了不让老婆孩子担心，段秋白只能编瞎话，公司要节约开支，便退了没多大用处的办公室，适应当下新潮流，实行居家办公、移动办公。
每天生活在谎言中，一片善意的谎言中。段秋白只想证明他还在工作，公司一切正常，他想给老婆孩子一份安全感。
段秋白的条件比不上郭总，合伙人郭总两口子没有孩子，是丁克家庭，郭总老婆是上市公司高管，近百万的年薪，即便郭总不去工作，夫妻俩也是衣食无忧，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不仅有房贷要还，女儿两年后上大学、出国留学，段秋白今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工作这些年，段秋白没攒下什么钱，疫情前，又花了七十多万在张家口投资了一套度假房。
平时不抽烟、不喝酒的段秋白，之前每月交给老婆一万块钱生活费。疫情期间工资降了，连这一万块钱也拿不出来，便改成给五千块生活费。
到了最后，他只好硬着头皮跟老婆讲，最近手头紧，每月生活费暂时不交了，等以后一起补上。
除了股票账户上的七八十万之外，段秋白现在手头上也就一万多现金。
家里每月水电费、燃气费，买米、买菜，这些零七八碎的费用，眼下段秋白还可以应付。
老婆杜爽在少年宫上班，属于事业编制，工资旱涝保收，疫情期间收入也没受到太大影响。
段秋白时常暗自庆幸，多亏老婆工作稳定，每月有固定收入，最起码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还是有保障。
穷则思变，这两年他一直在思考公司业务转型，可至今仍是一筹莫展，不得要领。
在家不甘心吃软饭的郭总，也想着再搞点什么项目，把公司再运转起来。
两个人见面谈了几次，先是社区养老服务，又是上门给老人洗澡，每个项目都需要资金，需要投钱进去，可他俩都拿不出钱来，到了最后便不了了之。
本打算在股市能有点儿收入，贴补一些日常家用。段秋白的这些年积蓄都投在了股市上，最初有140万，现在亏得只剩下七十多万。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到中年，段秋白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这些日子基本没了社交。以前吃饭喝酒，花个几千块，感觉很轻松。公司可以报销一部分。即便不报销，他的工资收入也负担得起。
如今没了进项，就连买粮买菜，段秋白也开始精打细算。
之前家里吃的东西都从山姆会员店购买，之后便从山姆改成盒马生鲜，再后来又从盒马换成美团买菜。
随着消费降维，段秋白更是不开车，也不打车。路近的地方腿儿着步行，路稍远的地方，骑个共享单车。再远一些就是地铁。
没了大吃大喝，他的体重下来了，血压也降了，重度脂肪肝也不见了。
后疫情时期，世界变得不太平，全球经济动荡。哈以冲突以来，他重仓的那两只股票一直阴跌，前后几天又亏进去五六万。
上午九点半开盘，段秋白看到其中一只股票又跌了两个多点，直后悔还不如前几天出了，少亏些。
股票亏钱，心疼之余，段秋白的腰也开始隐隐作痛，大概是前两天开窗受了风。
还差两个月才四十四岁生日，段秋白感觉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回卧室从床头柜里拿了膏药贴上，这才多少缓解了一些疼痛。
大A这几天的颜色，可谓是赛过西瓜皮绿草地、王八盖子邮电局，无奈之下，段秋白下决心不再看了。
段秋白是工科大学毕业。从零七年开始炒股，到现在还是看不懂K线图。
刚入股市时，段秋白倒是想学学K线图。同事是个资深老股民，他告诉段秋白，中国股市是政策市，看技术指标也没多大用处，不如多看看新闻联播。
如今股市更是如此，今天涨，明天跌，每天就像赌大小一样。在赌场里看技术指标，感觉十分滑稽。
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这140万不炒股，存银行起码还有140万。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过普通人的日子，还不成问题。
半年多亏了70多万，段秋白实在是不甘心。眼下也没什么来钱的门道，一心想在股市上能把每月生活费挣出来，结果不仅没挣钱，反而越亏越多。
大千世界，科技进步了，朋友却越来越少。自从有了微信，就不再用QQ，人类都是喜新厌旧的家伙。QQ时代的好友，也没剩下几个。
朋友、同学、同事，微信上，过年过节也只是打个招呼，报个平安而已。
上午十点多，小公主杜畅仍然没有回复微信，段秋白查看了杜畅的微信运动，她的运动步数为零，估计这会儿还没有起床。
杜畅是杜爽的亲妹妹，杜畅一米六五的个子，不胖不瘦，白皙水嫩的瓜子脸，一双微微吊起的丹凤眼，漂亮又迷人。
大美女杜畅喜欢穿黑丝高跟鞋，天生一双修长的美腿，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类型，更是段秋白一直心仪的梦中情人。
当初和杜爽网恋，两人素未谋面，交往一段时间，段秋白向杜爽索要照片，收到一张姐妹俩在一起的生活照，他误以为照片中的妹妹杜畅是姐姐杜爽，便一见钟情，阴差阳错的喜欢上未来的小姨子杜畅。
之前段秋白给杜畅发微信，每次还能收到回复，只不过段秋白说了一堆话，杜畅才回几个字，一看就是敷衍了事。
最近他发的微信都是石沉大海，没了音讯。这让段秋白感到十分郁闷，靓丽可人的杜畅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对此刻处于人生低谷的段秋白来说，杜畅更像是他精神世界的一种慰籍。
刚说的不再看股票，最终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一下。这一看不要紧，段秋白更是不爽了，还不如不看，让人更加闹心。开盘一个小时，一只股票便跌了五个多点，两万多块又没了。
现阶段，段秋白最缺的就是钱，遇到这种倒霉的行情，怎能不忧愁烦恼，然何以解忧？唯有杜畅。
结婚十七年，段秋白和老婆杜爽的感情早已演变成亲情，更如同左手摸右手，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四十岁一过，杜爽身材变得丰满多脂，随之需求大增，而段秋白对夫妻那点事儿渐渐失去了新鲜感，基本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虎狼之年的杜爽，正是乐此不疲的时候，这次租房子，她特意选了卧室一南一北的这套房，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她搞起事情来，经常都是大呼小叫、惊天动地。
这几年，段秋白每周至少一到两次交公粮，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有些疲软的他只好把杜爽想象成白月光杜畅。
可日子长了，竟然形成一种条件反射，戒不掉的习惯。
每当段秋白想要放松解压时，他便会打开手机，调出私藏的杜畅照片，幻想着靓丽可人的大美女，来自我安慰一番。
像往常一样，放大手机照片，段秋白慢慢的兴奋起来，渐入佳境，七八分钟的功夫，段秋白又做了一回神仙。
飘然欲仙的感觉真好，浑身上下顿时轻松了，暂时忘却了一切人间烦恼。
没了工作，早已没有了工作日概念，段秋白每天的午饭都是他一个人在家吃。
电饭锅的米饭早就蒸好。他又花了几分钟，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这是段秋白的保留节目，从小就喜欢吃的一道菜，即便天天吃，他也是百吃不厌。
今天依旧是西红柿炒蛋盖浇饭，搭配一杯红茶，既营养又健康，一顿饭算下来，不超过十块钱。
平日里段秋白的生活，吃穿用度一直很简朴，从不铺张浪费。
他私底下计算过，每个月他的生活费也就是七八百块钱的水平，一年生活下来，有一万块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