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黎总,您的飞机已经开始登机,您随时可以过去了。”
正在假寐的黎朔睁开眼睛,冲着休息室的服务员颔首一笑:“谢谢。”他掏出手机,一眼扫过,全是工作上的短信,没有他想看到的名字。
他提着公文包,臂弯处挂着西装外套,迈开长腿信步朝登机口走去,并低头给一个人发短信:“程秀,上班呢?”
很快地,“对,黎大哥,你还没上飞机吗?”
“在登机,你干什么呢?”
“我在整理报表。”
“过一会儿就要起飞了,接下来十多个小时不能开机,你会想我吗?”黎朔想着电话那头的人肯定会神情不自在,说不定还会脸红,嘴角禁不住漾起微笑。
半晌,才回过来一条信息:“会想的。”
隔着电话,黎朔都能描绘出对方键入这三个字时谨慎、认真、羞涩的神态。他心情大好,上了飞机,最后叮嘱了几句,才关了手机。
空姐将他带到第一排座位,甜笑着问道:“黎先生,您请坐,您的手提行李我来帮您放进行李架好吗?”
“谢谢,我自已来就行。”黎朔抽出笔记本,把公文包放进了行李架,行李架的设计是凹槽形的,特别深,公文包滑到了最里面,他突然又想起来忘了拿耳机,即便以他的身高,也需要绷直身体,伸长了手臂去够公文包后侧的那个小小的夹层。
赵锦辛一上飞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一个身穿黑色西裤、藏蓝色衬衫,身材高挑矫健的男人正半个脑袋探进行李架内,寻找着什么,这个姿势让男人挺直了胸膛,上身后倾,显得胸肌紧绷、腰板劲瘦平坦,而腰臀的凹形曲线被刻意强调,延展开来的长腿在剪裁合体的西裤的衬托下,完美得如同雕塑,让人生出数不尽的遐想。
赵锦辛挑了挑眉,顿觉心潮有些躁动,忍不住开始期待这个拥有如此诱人身材的男人,长着一张怎样的脸?最好是……
黎朔终于够到了耳机线,把脑袋伸了出来,一回头就看到舱门口站着一个个子极高的年轻男人,他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挡着你了。”他暗自嘲笑了自已两句,什么样好看的男男女女没见过,怎么今天居然能看愣了。不过这个男人的长相实在是……若只是普通的亮眼,还不至于让他黎朔怔住,除了无可挑剔的身材与五官外,那微眯起的一对桃花眼,简直有着道不尽的风流多情,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的心给打透,实在是副妖孽的相貌。
赵锦辛微笑道:“没关系。”他现在很兴奋,兴奋得几乎表面上要掩藏不住。这就好像他发现了一个奢华无比的藏宝箱,在打开之前,他无数次期待、遐想,那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珍宝,结果打开之后,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数倍,这就是这个陌生男人在短短十秒钟内给予他的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和绮丽幻想,而他们甚至还不认识。
很多人都说他赵锦辛品位奇特,明明是一呼百应的公子哥,却不喜欢鲜嫩的小男孩儿,偏喜欢大叔。他不以为然,年轻好看的遍地都是,有什么稀奇?但是经过岁月的锤炼和光阴的打磨,不被世事变迁所亵渎,反而沉淀出成熟的魅力和浓醇的风情,一言一笑都散发着阅历赋予的稳重自持,经得起时间的严苛拷问,才能显出珍宝的价值,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若是长成这副模样,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黎朔落座后,发现那年轻男人还在看他,目光有些放肆。从懂事以来,对他有好感的人多到数不过来,他早已经很淡定。
赵锦辛走过去,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赵锦辛,锦绣的锦,辛勤的辛。”
黎朔抬手相握:“你好,黎朔,黎明的黎,朔月的朔。”
赵锦辛不轻不重地握了握黎朔的手。他放好手提行李,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黎朔不禁有些高兴,恐怕每个人都幻想过乘飞机时,身旁坐着个赏心悦目的对象。他这辈子在天上飞的里程足够绕地球好几圈,但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运气,美好的巧合能让人面对长途飞行的时候,感到一点宽慰。
赵锦辛笑道:“去美国是工作?”
“不是,回去看看父母。”
“你住在纽约?”
“父母在纽约,我现在长居国内。”黎朔道,“你呢?”
“父母同样长居纽约,我嘛,到处跑,瞎忙活。”赵锦辛露齿一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朔,眼尾微微上挑,明眸动人,用“勾魂摄魄”四个字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黎朔定了定神,有些想发笑。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疑惑地站在赵锦辛旁边:“先生,你是不是坐错了?”
赵锦辛仰起头,露出迷人的笑容:“不好意思,这确实是您的位置,我刚巧上飞机碰到了朋友。”他示意黎朔,“跟您换一下好吗?”
女人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敢看赵锦辛的眼睛,她忙道:“哎,行,好。”说完红着脸走开了。
赵锦辛回头冲黎朔一笑。
黎朔挑了挑眉,面对这毫不掩饰的好感,他微微一笑,叫来空姐:“麻烦给我一杯苏打水,加冰,赵先生,你要喝点什么吗?”
“一样。”赵锦辛看也没看空姐,一直含笑看着黎朔。
黎朔“扑哧”一笑:“赵先生,你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
“你不是误会,我对你很感兴趣。”赵锦辛耸耸肩,“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浪费彼此时间,希望不会吓到你。”
黎朔诚恳地说:“受宠若惊。”
赵锦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有点可惜。”但那口气可没有半点遗憾。他接过空姐递过来的苏打水,亲自送到了黎朔手里。
黎朔晃了晃厚重的水晶玻璃杯,轻碰他的杯沿:“幸会。”
“幸会。”
赵锦辛避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询问起黎朔的工作,俩人从金价聊到汇率又聊到纳斯达克指数,飞机起飞也浑然不觉,都是才学出众的男人,聊这些总不会出错,他们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用过晚餐后,窗外已经全黑了,头等舱入座率不到一半,特别安静,俩人说着说着,都有些倦意。
黎朔放下靠背,盖上了毯子,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看看书。
赵锦辛侧躺着看着他,明亮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迷离:“我睡不着。”
黎朔问道:“耳鸣吗?”
“不是,现在太早了。”
“你可以看看电影。”
“不想看。”
“那你……”
赵锦辛的眼睛熠熠生辉。
黎朔想了想:“好啊。”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朔想到那个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很安静,很温柔,很善良,很单纯,很会照顾人。”
赵锦辛微眯起眼睛,小声道:“帅吗?”
“不算帅,但很耐看,让人非常舒服。”
“你为什么这次不带着他?”
“他要上班。”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曾在我的事务所实习。”
“哦,学生啊。”
“不是,工作挺久了。”
赵锦辛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问到黎朔有些不耐了。即便赵锦辛没有表现出优越感,但他猜得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这就好比俩人下象棋,他一手的小“卒”,对方大“军”压境,还未照面都知道会输,慢慢地,他就不太愿意回答了。他喜欢的人,他觉得好就行,被别人拿来做无意义的比较,让他有些反感。
赵锦辛微微把脸凑了过去,目光在黎朔嘴唇上扫了扫,暧昧地说:“他把你这样的人单独放出来,放心吗?”
黎朔不着痕迹地微微退开,礼貌地笑道:“他对我很放心,因为我能管好自已。”
赵锦辛噘起嘴,有些哀怨地说:“为什么我没有先认识你。”
“赵先生,谢谢你的赏识,但是我……”
“我不听这些客套话。”赵锦辛浅笑,“再过几个小时就落地了,我在Brooklyn有一栋带私人泳池的高层公寓,我们可以一边在水边,一边欣赏河滨公园的美景。”说话间,那对桃花眼脉脉含情,直盯进黎朔眼眸深处,“No one konws。”
黎朔不得不承认,在赵锦辛贴着他的耳朵诱惑他的时候,他心动了。他接触过的优秀男人很多,但像赵锦辛这样,年轻而又拥有顶级的美貌、能力、财富的,凤毛麟角,能在一架飞机上偶遇,刚巧对方还非常主动,换作以前,他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但他为人有自已的原则,尤其在感情方面,他不想做在道德上“负债”的一方。
他轻轻推开了赵锦辛,微笑着说:“很诱人,可惜,我家里确实有人了。”他坐起身,“我去下洗手间。”他必须得暂时离这个赵锦辛远一点儿,这小子是个妖精,太能蛊惑人了。
赵锦辛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有意思。”他起身跟了上去。
黎朔刚进洗手间,准备关门,余光瞄到身后一个身影闪了过来,他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已经被推进了洗手间,“啪”地关上了门。
黎朔转过身来,微怒地看着赵锦辛:“赵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好玩儿。”
飞机上的洗手间狭小,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挤在里面,回身都局促,黎朔心头不悦,同时也为赵锦辛的大胆所震惊。
赵锦辛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啧,有点冲动了,现在我不太好意思出去了,怎么办啊?”他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
黎朔皱起眉:“不好意思也得出去。”
赵锦辛突然顶着他的胸膛,将他按在舱壁上,俊脸贴了上去,深邃而魅惑的眼眸在他脸上扫荡,最终,落在了他的唇上。
黎朔呼出一口气:“赵先生,我们都是成年人,你一定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来换我们接下来几个小时面对面的尴尬吗?”赵锦辛比他高一些,这让他充满了压迫感。
赵锦辛低笑道:“幼稚的事?你指什么事?”
“你想做什么事?”
“我想做的事,肯定不‘幼稚’,不如你猜猜?”他在黎朔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言笑晏晏。
黎朔皱了皱眉,即便是他,也觉得现在的场面不好对付。对方还什么都没做,他动手就有点小题大做,尤其他们在飞机上,他可不想一落地就被警察带走。
可对方要是做了什么……
赵锦辛舔了舔嘴唇。
黎朔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说:“赵先生,你现在的言行都让我非常不舒服,要么你放开我,要么我就动手了。”
赵锦辛既不怵也不恼,反而趴在黎朔肩膀上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干吗那么凶,我好害怕呀哈哈哈哈哈。”
黎朔吁出一口气:“可以放开我了吗?”
赵锦辛笑弯了一双眼睛:“你这个反应真伤人自尊,是我魅力不够吗?”
“第一,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第二,我不喜欢被人强迫。”黎朔面无表情。
“真的吗?你对我完全不感兴趣吗?可是……你心脏跳得好快啊。”
黎朔眯着眼睛瞪着他。他是个温和宽厚的人,但不代表没有脾气。
赵锦辛耸了耸肩,退后了一步,难掩失望地说:“我有点伤心,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这种鬼话也就只能听听了,黎朔的手绕到他背后,打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把他推了出去,自已也跟着走了出去。
端着托盘的空姐就站在洗手间旁边,一脸震惊地看着俩人,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黎朔整了整被赵锦辛弄皱了的衣襟,冲空姐绅士地一笑,扭身回了座位。
赵锦辛也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泰然地找空姐要了杯水。
黎朔思考了两秒要不要换座位,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否则看上去岂不是自已害怕了?
赵锦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颇为遗憾地说:“我应该先要你的电话的,现在你是不是不会给我了?”
“嗯。”语调无波无澜。
赵锦辛斜睨了他一眼,一双眼眸里满是风流笑意,表情却又有几分无辜:“逗逗你就生气,这么大的人了,太小气了吧。”
黎朔简直被赵锦辛的大胆和不要脸震撼了,他从洗漱袋里掏出眼罩,戴在了眼睛上,盖上毯子,准备一觉睡到目的地。
赵锦辛用目光放肆地描绘着黎朔美好的侧颜线条,面上的笑容不变,眸中却已然翻滚着狼一般的征服欲。
黎朔一直没有睡踏实,迷迷糊糊间,就听到舱内广播,飞机要准备下降了。
他摸索着眼罩,想摘下来。
一只大手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磁性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机舱里刚开了灯,很亮。”
黎朔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想起这是赵锦辛的声音。他闭着眼睛摘下了眼罩,等眼睛差不多能适应光线了,才慢慢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明朗笑容的俊颜,那脸真是好看极了,尤其是那对饱含秋水的桃花眼,被深情注视的时候,让人心脏都为之颤抖,若没有一点定力,光是这一眸一笑都能被打个丢盔弃甲。
这人虽然年轻,可却是个情场老手,不容小觑,但输也输在年轻,想蛊惑他黎朔,段数还差了些。他轻轻推开了赵锦辛,轻声道:“谢谢。”
“刚才你在睡觉,吃饭就没叫你,给你留了一份。”赵锦辛指了指自已桌板上的餐食,“一会儿就降落了,吃点东西吧,甜虾沙拉味道还不错。”
“我不饿。”
“那喝点水。”赵锦辛把矿泉水递给他,“还是来杯咖啡?”
黎朔接过水:“水就行。”
赵锦辛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观赏一件瓷器,需要静下心来仔细揣摩。
不夸张地说,黎朔自第二性征发育以来,对他表示过好感或明确追求的人能装满这架波音747,黑白黄棕什么肤色都有,其中不乏有比赵锦辛还放浪大胆的,但鲜少有人像赵锦辛这般地自信。
真让人不舒服,但也真的很新鲜。
喝完水,黎朔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他关门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唯恐赵锦辛再跟着挤进来。看着镜子里明显疲倦的脸,他怔了几秒,忍不住笑了。
这一趟,他收获了充满新鲜感的意外,让原本冗长的飞行变得一点都不无聊,所以,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一眼就看到赵锦辛坐在座位上,正支着下巴偏头看着他,好像就在等他打开门出现的那一刻,冲他微微一笑。
黎朔似笑非笑,泰然坐回了座位。他已经想好了赵锦辛如果坚持要他的电话,他该如何礼貌又坚定地回绝。
但赵锦辛只是跟他闲聊了几句天气,飞机就落地了,直到俩人走出舱门,赵锦辛都没有再提一句出格的话。
在到达大厅,赵锦辛朝他伸出手:“相逢即是缘分,有机会再见。”
黎朔也大方地跟他握了握手:“一路顺风。”
赵锦辛倒退着走了两步,修长地暧昧地点了点他,而后露齿一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那笑容狡黠而又成竹在胸,好看得仿佛能点亮周围的空气。
黎朔淡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家里的司机早早等在了机场,黎朔看到那个永远干净整洁、慈眉善目的老头,心里一暖:“光叔。”
“Lambert。”光叔脸上堆满笑容,“飞机居然整点到了。”
黎朔抱了他一下,笑道:“你怎么还很意外的样子,难道特别喜欢等我?”
“谁喜欢等你?”光叔佯怒道,“一年到头就回来那么一两次,谁要等你?”
黎朔朗声笑道:“我的错,我以后一定多回来,走走走,回家。”
路上,黎朔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光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以后真的要多回来啊,先生和太太总是念叨你,人上了年纪啊,特别怕孤独。”
“一定的。”黎朔想起他爸叫他回来的原因,有些不解,电话里也不说清楚,就说跟恩南集团有关。
他爸以前是全美排行第三的会计师事务所的董事之一,后来因为心脏的原因提前退休,又被自已的朋友——恩南集团董事长返聘为财务顾问。恩南集团是美中进出口贸易航母级别的大公司,董事长也是个华人,跟他爸是多年朋友,他爸性格闲不住,但身体又无法负荷高强度工作,所以受聘为财务顾问,过着半退休半工作的生活。
想来想去,难道又是希望他接班?他早在大学的时候就明确拒绝进他父亲的事务所了,现在在国内有自已的事业,更不可能回来。
黎朔猜不出来,也就不再猜了。
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感到熟悉又陌生。他大学毕业后离开美国,之后一年只回来两三次。他从小喜欢数字,所以也学了会计,但他觉得这个城市太饱和了,所有的大公司都和各大事务所有着紧密的联系,他要创业,怎么都绕不开他父亲的关系网,这让他觉得没劲,于是他回了中国,他也很庆幸当初的决定,让他现在有自已的一片天地。
黎朔看了看手机,现在国内还是半夜,那个人通常都是七点起床,很准时。他会心一笑,低头发了一条短信:小程秀,我到家了,起床了给我回个短信,我想让你和我妈妈聊聊天。
这俩人要是通话,一定是一个热情洋溢,一个磕磕巴巴,只要想想那画面,黎朔就忍不住想笑。
突然,手机“嘀嘀”响了两声,黎朔颇为意外,难道李程秀这点儿还没睡?莫非是在等他落地?他有些期待地打开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好奇地点开短信,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片赤//裸的胸膛,画面截取脖子以下腰部以上,似乎是刚沐浴完。
黎朔的喉结滑了滑,盯着照片多看了几秒。
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喜欢居家小兔型的,纤细、柔弱,能让他生出强烈的保护欲,可男人嘛,最喜欢温柔可爱、小鸟依人的,也并不会不喜欢热辣的尤物。比如眼前这张照片,就给了他很强的视觉冲击。
他笑了笑,顺手把照片保存进了相册,但没有回,多半是什么人发错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发过来一段话:“Don't like it?”
黎朔挑了挑眉,回了一条:“Who r u?”
“Send me a X,I show u something hotter。”
黎朔心想,大概是哪个朋友知道他回美国了,逗他呢,他随手回了一串:“XXXXXXXXXXX。”
很快,短信来了,黎朔快速打开一看,对方果然发来了一张更劲爆的照片,他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拽了拽领口。
光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热吗?”
“哦,没有。”黎朔的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打着字,“Who the hell r u!”他很好奇是哪个损友发模特的照片戏弄他,看这肤色是亚洲人,真了解他的审美。他把短信发走后,想了想,干脆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挂断了,很快,短信就过来了:“Like it or not?Baby I do way better。”
黎朔嗤笑一声,不再理这故弄玄虚的损友,看谁先沉不住气。
等了约十分钟,黎朔反复看了几遍那两张照片,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他现在就很好奇,怎么样一张脸,配这么好的身材才不算被辜负,而发给他照片的人又是谁。
直到车都开到家了,他脚刚沾地,父母迎了出来,手机也响了。他终于克制不住好奇,一边跟父母打招呼一边打开了手机。屏幕上那张灿笑的俊脸让他差点吐血。
赵锦辛?!
“小朔。”黎太太已经高兴地抱住了他,“累不累啊?”
“不累,妈,你的新发型真漂亮……”黎朔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调整,略有些尴尬,他赶紧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黎太太微笑着拢了拢头发:“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她不解地看着一向稳重的儿子。
“没有啊。爸。”黎朔一把搂住了黎先生的肩膀,朗声笑道,“爸你胖了。”
黎先生呵呵笑道:“我才没胖,我最近在健身,壮了一些。”
“健身好啊,走走,进屋。”黎朔暗忖,赵锦辛那小子怎么会有他的号码?还发那些极其挑逗的照片戏弄他,他居然还上当了,真让人窝火。
进屋后,黎朔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他是好气又好笑,趁着聊天的空档,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不太喜欢强势的人,尤其是在这种事上,一旦趋于被动,他就会不自在。他一直把自已的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进退有度,一切尽在掌握,正如他喜欢数字的条理清晰、逻辑严明。
这次回国匆忙,他没带太多东西,但也让助理临时去挑了一堆礼物,尤其是给他妈的。
黎太太从小养尊处优,当年下嫁给黎先生这个穷小子,谁都不看好,可她嫁人后被丈夫宠,生了儿子被儿子宠,一辈子都极平顺,是个与世无争、单纯开朗的女人,送她一件珠宝她高兴,送她一个果篮她也高兴,脸上总是挂着笑的。
她把黎朔带的礼物一一看了一遍,然后颇为期待地说:“小朔,他的照片呢?快给我们看看。”
黎朔笑了,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想找李程秀的照片,结果跳出来的第一张就是他刚保存的赵锦辛的照片!
他惊得手一抖,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黎太太眼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哇,身材这么好啊!”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黎朔脸有点发烫,赶紧把照片滑开了,“这个是网上的,壁纸。”他忍不住腹诽赵锦辛,作为一个从小到大的模范儿子,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在父母面前如此窘迫是什么时候了,真是丢脸。
黎先生坐在沙发对面,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露出促狭的笑。
黎太太忍俊不禁,用手指点着黎朔的脸:“哎哟,难得看你害羞。”
黎朔轻咳一声,快速找到李程秀的照片,递给他母亲。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白皙秀气的脸,眼睛黑亮清澈,鼻头有一点圆,下颌线条很润,柔软的头发贴着脸颊,面上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笑容,这张脸不惊艳,但非常舒服耐看,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无害。
黎太太眼睛亮了亮:“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是,非常温和,做饭很好吃,还特别会照顾人。”黎朔感到由衷地欣喜。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李程秀符合他对另一半至少八成的期望,而且恰好出现在一个他想要安定下来的年岁,正是所谓的“对的时间和对的人”,所以他做了一件违背他原则的事——他从另一个人手里把李程秀抢了过来。这么做虽然招致了一些麻烦,但是他均衡了一下得失,他不后悔。
他喜欢李程秀,他不仅是把喜欢的人争取到自已身边,而且还拯救了李程秀免于那个人的伤害。
“这次怎么不带他回来玩玩儿?”黎先生问道。
“他要上班,而且你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他哪儿来得及办签证?”谈到这个,黎朔好奇道,“爸,你这次叫我回来做什么?匆匆忙忙的,跟恩南集团有关?”
“哦,也没什么,是你赵叔叔想见见你。”
“见我?为什么?”黎朔颇有些意外。
他和恩南集团董事长赵荣天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赵荣天独子的周岁宴,那时候他还很小,他父亲和赵荣天还只是泛泛之交,一次是他写论文的时候,曾采访过几个在纽约的华人企业领导,他没有通过他父亲去约见,所以好不容易预约上了,也只说了十分钟的话,赵荣天既不知道他是谁,估计现在也早忘了那码事。
“你赵叔叔之前的业务主要集中在扬子江一带,现在想拓展北部的贸易,需要在北京设立一个分公司,找一个长期合作的会计事务所,你不正好在京城嘛。”
“哦。”黎朔笑道,“好事儿啊,可以谈谈。”不过这件事也不需要把他召回美国谈吧,多半是他爸妈想他了。他虽然很愿意陪伴父母,但现在他真的放心不下李程秀,他打算见完赵荣天就马上回去,圣诞节的时候再带李程秀一起回来。
“你是不是没见过你赵叔叔?”
“见过,我小时候,但你们合作的时候,我已经离开美国了。”
“嗯,他是个非常有远见、有智慧的人,你和他多聊聊,你也要谢谢赵夫人,是她提出找你合作的,难得她记得你。”
“好的。”
“他有个儿子你记得吧?”
“有印象,老来得子,金贵得很。”黎朔对十二岁时参加的那场周岁宴还有印象,赵荣天身为华人商会的会长、曼哈顿名流,他儿子那场周岁宴活活办成了一场社交大典。他小时候有些矫情,是个动不动就要和人聊聊拜伦的年纪,完全不欣赏赵家中西结合、大张旗鼓的做派。记得当时同龄的几个孩子都想抱小娃娃玩儿,有个孩子还开口了,赵家的奶妈假装听不懂英文,眼白都要翻到天上去,毕竟她手里抱着的是万金难求的贵公子。他在一旁看得清楚,尽管也对那粉雕玉琢、见谁都笑的奶娃娃很好奇,但一步都没有上前。
“你赵叔叔把他儿子派去北京管分公司,这次你也会见到他,以后你们既是世交,也是合作伙伴。”
黎朔不动声色地笑着:“好啊。”赵荣天夫妻宠儿子是出了名的,他对那个人的能力着实有些质疑,希望不是个难搞的角色,否则他夹在赵荣天和他爸之间岂不是头大。
“一回家就聊这些干吗呀,儿子还没吃饭呢。”黎太太拉起儿子的手,“很快就开饭了,我先带你看看我种的小白菜,长得可水灵了。”
黎朔笑着跟了上去。
吃完饭,黎朔已经感觉很疲倦,洗了个澡就倒床上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他看了看表,这时间李程秀虽然醒了,但他父母都准备入睡了。
黎朔拍了一张自已没刮胡子的照片发给李程秀,照片里的他显得精神萎靡,倒时差真是麻烦。
李程秀很快回了条短信:你看起来很累,好好休息一下吧。
黎朔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一个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国际长途……很贵吧,我们还是发短信吧。”
黎朔“扑哧”笑了:“没事,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李程秀轻笑一声:“你那里现在几点?”
“晚上十点了,本来想让你和我妈妈视频的,但她已经睡了。”
“视频……”李程秀怯怯地说,“不、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爸妈很尊重我。”
“但是……”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犹豫。
“如果你觉得不自在,那就不视频了,说几句话怎么样?我爸妈对你非常好奇。”
“嗯,好。”
“我办完事情很快就会回去陪你的,你要是无聊,就去找小辉玩儿,别自已闷着,好吗?”
“好。”
“程秀。”黎朔柔声道,“你会喜欢我爸妈的,我爸妈也会喜欢你的,在我身边,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抽气声,李程秀小声说:“黎大哥,我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黎朔跟他父亲去打网球。这是他们父子俩从小玩儿到大的运动,他上大学的时候,参加全美高校网球联赛,还进入过四分之一决赛。
运动了一上午,又带父母去一家他们常去的法餐厅吃饭,下午陪他妈逛街。
身为独生子,他常年在大洋彼岸,心里一直觉得亏欠父母,每次回家,都会把大部分时间用来陪伴家人。
黄昏时分,他回到家,换了套衣服,光叔送他们一家三口去参加赵荣天的家宴。
黎先生最近被光叔带得喜欢上了昆曲,俩人在车里你应我和地唱起来,逗得黎朔母子俩直笑。
赵荣天住在上东区的中心地带,毗邻中央公园,自已造了一个小人工湖,是上东区唯一的一幢中式豪宅,记得这豪宅还上过国内媒体,但黎朔是第一次来。
光叔在保全的指引下把车停在了大宅的门口。
黎朔道:“光叔,你听曲儿的时候可别睡着了,记得车窗留点空隙。”
光叔摆摆手:“不会的。”
“等我们啊,乖。”黎朔笑着拍了拍光叔的肩膀。
黎夫人步下车,黎朔弯腰给她整理了一下略微起皱的裙子。
就这一低头的工夫,他就听到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叫他父亲的名字。
一抬头,赵荣天带着夫人出来迎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的男青年。
黎朔在看清那人脸的瞬间,脑子顿时炸开了。
赵、赵锦辛?!
赵锦辛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乖巧讨喜的笑容:“黎伯伯好,伯母好,好久不见你们,伯母怎么越来越年轻漂亮了。”
黎夫人笑得眼睛都弯了:“锦辛长大了,嘴还是这么甜。”
赵锦辛的目光落到了黎朔身上,一副惊喜的表情:“这位是大哥吗?好帅啊。”
“你好。”黎朔冲赵锦辛点了点头,俩人就像从未见过一般,他笑得大方得体,“赵叔叔好、阿姨好。”
“哎哟,真是一表人才。”赵荣天上下打量了一番黎朔,笑道,“上次见你还是小孩儿呢。”
黎先生感慨道:“可不是啊,上次你见他,锦辛才刚会爬,一转眼,孩子都长大了,我们都老了。”
赵夫人笑道:“以前不是锦辛不在,就是黎朔不在,这还是第一次咱们六个人聚会,快进屋吧,我们好好聊聊。”
四位长辈走在前面,赵锦辛和黎朔跟在后面。
赵锦辛偏头看了黎朔一眼,悄声道:“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语调带笑,颇有几分志在必得。
黎朔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爸的后背,假装没听见,快步走进了屋里。
面对这令人哭笑不得的巧合,黎朔已经由惊讶转为冷静。可一想到他们父辈的这层关系,他就担心和这个人牵扯不清。他不喜欢私事公事搅和到一起,规避麻烦远比赚钱重要得多,恐怕合作的事也要重新考虑了。
席间,两个家主聊着股市,两位夫人客客气气地炫耀着自已的儿子,赵锦辛和黎朔面对面坐着,黎朔一直含笑看着他妈,避免和赵锦辛有不必要的眼神接触。
赵锦辛举起酒杯:“大哥,来,我们喝一杯。”
黎朔优雅地举杯,和他轻碰杯沿。
赵夫人掩嘴笑道:“你们俩年纪差得有点大,要不然肯定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真可惜,我要是早点认识大哥就好了。”赵锦辛说得诚恳无比。
黎朔笑道:“可不是。”
“大哥平时有什么爱好?玩儿点什么吗?”
“网球,滑雪,潜水,你呢?”
“刚好我都喜欢,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黎朔微微一笑:“好啊。”
“小朔,以后锦辛去了国内,你可要好好照顾这个弟弟。”黎夫人嘱咐道。
“那是一定的。”黎朔笑眯眯地答应完,就转向了赵荣天,“赵叔叔,我听我爸说,您打算开拓北方的贸易。”
“是啊,这不正好你在北京,咱们自家人合作,多靠谱啊。”赵荣天摆摆手,“不过,今天咱们只吃饭、闲聊,正事明天去我公司谈。”
黎朔含笑点头。
赵锦辛道:“大哥,再吃点牛肉吗?”
“哦,不用,我吃饱了,谢谢。”
“你要是吃好了,我带你去湖边走走?消消食。”
黎朔刚想拒绝,他爸就开口了:“去吧,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
黎朔慢腾腾地擦拭着嘴角,目光犀利地看了赵锦辛一眼,赵锦辛笑得特别无辜。
黎朔站了起来,淡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倒想看看,赵锦辛能使出什么幺蛾子。
赵家挖的人工湖就在中央公园边上,设计得非常狡猾,不仅可以一览中央公园的美景,而且待入夜或起雾、周边的建筑不那么显眼时,看上去就像整个中央公园都是他们赵家的后花园。
黎朔眯起眼睛看着夜色下的湖泊,夜风轻袭,很是凉爽怡人。
“这里的景色不错吧。”赵锦辛双手枕在脑后,舒畅地换了一口气。
“很美。”黎朔由衷地说。
赵锦辛轻笑:“我忘了我是几岁搬到这里来的,小时候每次靠近这个湖,都有人跟着,生怕我掉进去似的,我哪有那么傻?”
黎朔心想,赵锦辛是赵家单传,而且是赵荣天快四十岁才有的,那真是他们的命根子,就是雇八个人24小时看着也不奇怪。
黎朔没有答话,他等着赵锦辛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他不想承认,可是竟又隐隐有些好奇,赵锦辛究竟敢做什么。
赵锦辛弯腰从草丛里捡起一颗石头,朝着湖中心用力丢去。
“咚”的一声,小石头落进了湖里,在月色下荡起一小圈静谧的涟漪。
黎朔依旧不动声色,但却有些戒备。
“这里虽然好,但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公寓。”赵锦辛低笑道,“在最高层,距地面近两百米,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了。”
黎朔想起赵锦辛在飞机上说的话,脑子里遏制不住地开始有了儿童不宜的画面。
赵锦辛在他旁边循循善诱:“脱光了在泳池里,暴露在天空与阳光之下,好像整个世界空无一物,但是一低头,又能看到街上往来的汽车、河滨公园里正在放风筝的小孩儿。可没有人会看到你,看到你在做什么”
“行了。”黎朔出声打断。他突然发现,自已的思路在被赵锦辛牵着走,无论是猜测赵锦辛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他都被这个人的意念“入侵”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顿了顿,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锦辛,你这套对我不管用,这跟你有没有魅力没关系。看在我们父辈的面子上,就当飞机上什么都没发生吧,我们交个朋友,不是挺好的。”
赵锦辛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扑哧”一声笑了:“真的不管用?我发给你的照片,喜欢吗?”
“喜欢。”黎朔坦然承认。
赵锦辛眨巴着眼睛:“还有‘更好的’,你要看吗?”
黎朔双手插兜,笑着摇了摇头:“你要是不能和我正常地交往,那我们最好没有交往。”
赵锦辛凝视了他两秒,哈哈大笑起来:“好吧,不逗你了。”
黎朔抬腕看了看表:“我先回去了。”说着就要离开。
赵锦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什么,我带你去湖里玩儿?”
“不用了,天这么黑……”
“就是天黑才好玩儿,我们可以在湖面上放烟花,特别漂亮。”
黎朔客气却坚决地抽回了手:“不用了,我回来时间有限,想多陪陪父母。”他朝赵锦辛点了点头,扭身往回走去。
赵锦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始终挂着笑。
直到黎朔的背影消失,他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懒洋洋地说:“喂,哥,我见到他了。”
“嗯,你眼光不错,完全符合我的口味。”
“嫂子眼光也不错……”话音未落,赵锦辛就把电话远离了耳朵,等那头咆哮完了,才笑嘻嘻地说,“别这么凶嘛,开个玩笑,你脾气这么差要折寿的。”
“放心吧哥,虽然有点难度,不过……”赵锦辛微眯着眼睛,“这样才好玩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