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师来矣

大漠的风起，裹挟着粗糙的沙砾，漫天黄沙在整片天空中拉起了帷幔，寸步难行，咫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起了风又止，在片刻的停歇间，季筱竹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墨绿色身影，他半跪在地，百来支冰冷的剑贯穿全身，折射出瘆人的寒光，远远的一看，倒像是一只人形的刺猬。残破的衣袂随着风沙摇摆，更添了几分萧索和死寂。

季筱竹浑身猛的一颤，心跳犹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她胸腔猛烈的起伏着，几乎快要窒息了，恐惧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

她张大了嘴，想要呼唤他的名字，但在下一秒，她的口鼻却被灌满了风沙，她不能再发出一丝的声音，只能眼看着，那道身影在黄沙下渐渐的被掩埋。

那个无力感紧紧的攥住了季筱竹的心脏，直至她醒来。

季筱竹如濒死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一般，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苍白，微微颤动的双瞳还是心有余辜。

床边的小狸花被惊醒，它耸了耸毛，喵呜着跳到了季筱竹的身边，想要安抚她的恐惧和不安。

季筱竹抱住小狸花，缓了好一会儿，心乱如麻。

五年了，距离她穿书回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依旧恍如梦境，沈玉瑄的死依旧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季筱竹伸手环住了自已的双腿，下巴轻轻靠在膝盖上，心里想着那个名字，脑海里浮现的那张面容却有些模糊了。

沈玉瑄，那个在书里所谓的“师尊”，却半点没个师尊的模样，几百岁的老家伙了，却还是孩子性格。他小气、记仇、毒舌、嚣张、还没素质，整日无所事事，不是上山捉鸡就是下河摸鱼，时不时带上她一起“报仇”，例如何日何时某某师叔讲了他坏话，他尽会捎上她上贼船，做出往人锅里丢屎，亦或者斩其灵宠炖汤之类的缺德事云云。

季筱竹都有参与，自愿与不自愿都没有选择。

其实她也未曾想过，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又俊美异常的仙人会如此的……没素质。季筱竹不止一次觉得沈玉瑄活像了冷宫里被逼疯了的妃子。

由于师徒二人的种种行径，在昆仑，本来就风评不好的落魄师尊和他的流浪徒儿的组合更是成为了昆仑年度最嫌弃的师徒榜上第一。

二人被冠以“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之类的“美誉”。

整个昆仑的生灵将二人避而远之，视其为洪水猛兽，昆仑的瘟神师徒。但沈玉瑄那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会乐滋滋的在季筱竹面前晃悠。

“嗡——”

季筱竹思绪被拉回，她侧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闹铃提示，现在凌晨，今天是沈玉瑄的忌日。

沈玉瑄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遗言。但没死的时候，他曾笑嘻嘻的对季筱竹说:“要是某一日为师不在了，徒儿你莫要忘了为师。”

季筱竹忍不住抬指揉按了下太阳穴，不愿意再回忆起那些。

季筱竹想了一下，掀开被子走下床，想去冰箱拿瓶可乐。

冰箱里面少了很多东西。季筱竹愣了一下，估摸着家里是不是进贼了，她环视一圈，转眼看到冰柜旁堆了一地已经融化的冰淇淋和速冻水饺。

季筱竹握紧了拳头，哪个没素质的贼把她冰淇淋丢出来的。要是被她逮着了，她铁定赏他一套连环棍法。

随即她淡定的拿起放在一旁的晾衣杆，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小狸花也跟着出来了，正好奇的舔着冰淇淋的包装袋。

季筱竹走上前把猫拎一边放着，拍了拍它的脑袋教育道：“这种东西你不得，知不知道！”

随后季筱竹往冰柜里瞥了一眼，浑身顿时毛骨悚然——里面赫然是具蜷缩的尸体！

之前因为季筱竹图容量大，买的是超市同款冰柜，玻璃盖面下，冰柜里一览无余。

季筱竹瞬间汗毛耸立，鸡皮疙瘩随之而起，天杀的，昨天看的连环杀人案，今天冰柜就出现冷冻尸体。

这个冰柜得扔了，这是季筱竹的第一反应。

季筱竹在穿书期间什么妖魔鬼怪尸体没见过，只是自家突然出现这种，便会莫名其妙觉得有些膈应，更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

季筱竹先录了视频，随即背过身，拿手机拨打110。她一面拿着晾衣杆检查着家里是否有犯罪嫌疑人的痕迹，一面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

还没接通，背后的冰柜上方赫然亮起了幽幽冷火，幽蓝色的光亮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小狸花突然炸毛，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随即躲到矮脚柜下瑟瑟发抖。

此刻电话正好接通，手机里的女声温和清脆：“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季筱竹平静的回答道：“我家冰柜出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在说的途中，她也察觉到了身后出现的蓝光，于是季筱竹缓缓的转过了身子，便看见了搭在冰柜边上的那个布满冰渣子的手臂，和那缓慢出现的一半身体……

季筱竹沉默了一会儿，说：“警察姐姐先不慌，他……好像诈尸了。”

还没等对方说话，季筱竹的手机眨眼间冻成了冰块。

以冰柜为中心，地板上蔓延开一层薄薄的冰。

而那具“尸体”，配合着诡异的鬼火氛围，他在低低的笑声中，缓慢的抬起了那张被长发遮盖的脸庞，嘴角一张一合间，吐出阵阵寒气。

“徒儿，为师回来了……”

那个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季筱竹被雷劈得外焦里嫩，在真正看清那张脸庞的时候，季筱竹只感觉一股混着凉意的恐惧从脚底直蹿天灵盖，头皮发麻。

季筱竹后退了两步，她万万没想到自已突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手中的晾衣杆滚落在一边。

新鲜诈尸的某人明显愣了一下，“也……也不必行此大礼。”

季筱竹眼见他要爬出来了，自已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她瞳孔骤缩，朝着尸体大吼一声：“不许过来！”

“尸体”懵了一下，犹豫了会儿，最后居然听话的乖乖的站在那里没动。

季筱竹缓了口气，脑子里思绪如麻，她想要理清，却越理越乱。似乎一时半会儿接受不过来。

她身子一歪，跌坐在地，此刻她才发现自已浑身颤抖不已，生理性的眼泪如同开了阀门一般止不住，但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静静的流泪。

“尸体”也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那里，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忍住了走向她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

季筱竹听见冰柜方向传来一声幽怨又可怜的声音：“徒儿，为师冻得不行了。”

“闭嘴。”

季筱竹颤动了下苍白无血色的唇，挣扎着自已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因为跪久了发麻，全身几乎使不出来力气。

她才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点，眼见着又要跪了下去，季筱竹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气，“一次就行啦。”

季筱竹没有跪下去，反倒是被此人捞进了怀里。

久违的拥抱如此的冰冷彻骨。

他将季筱竹拦腰抱起，将她温柔的放在了沙发上。

季筱竹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疑问，积攒的问题呼之欲出，但在抬头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的时候，话到嘴边，一切皆成了无言。

许久，季筱竹颤着唇，喊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沈玉瑄。”

他看向她，四目相对间，他的唇微微扬起。

“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