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个回事?
不过季筱竹能笃定,戏子就是想知道知道这里的记忆。
季筱竹放下书卷,往深处走去,室内燃着檀香的气味,只见在藏书阁的最深处,香炉中的缭缭烟气摇曳生姿的盘着旋儿,一张金丝木楠桌上整齐搁置着笔墨纸砚。一旁的青白釉梅瓶散插着小庙外的同款野花。
站在这里,季筱竹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安静祥和。
“你来了。”
季筱竹的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季筱竹记得清楚,这就是小庙石像的声音。
季筱竹回首,身后却空无一人,她出声道:“为何不现身?”
过了片刻,从一个书架拐角处走出了一个暖白色的人形,他踌躇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人形和那石像一样模糊的面庞,但是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书卷气。
他微微一笑道:“我已许久未见人了。”
季筱竹笑道:“你也没我想象中那般社恐啊。”
人形轻笑了几声,手一拂,楠木桌旁的靠椅被移出来,“请坐。”
季筱竹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人形施施然坐在季筱竹的对面,为她斟上新茶。
季筱竹开口道:“请问,怎么称呼?”
“你随意称呼便是。”
“难不成我叫你‘喂’?”
“那还是叫我无名吧,喂不那么好听。”
季筱竹稍稍抬起眼皮,吹开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问道:“那无名公子,为何斟了茶你不喝,难道这里有毒?”
无名温声解释道:“以前能维持人形的时候尚能尝两口,现在也就只能闻闻香气了。”
无名说得诚恳,半点虚瞒之意都没有。
但是季筱竹紧追不舍,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心。还是把自已的疑问说了出来,以防隐患。
“你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怎么买的这上好的茶?”
“给你跑腿的,是个小妖精吧?”
“它人呢,怎么没出来。”
无名惨淡一笑,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落寞,“月牙在半年前便离开了,还不曾回来。”
看来他和那个不知名的小妖关系匪浅嘛。
无名温声细语对季筱竹恳求道:“月牙她性情温顺,在我身旁已百年许久,从未害过一人。”
季筱竹接着又问道:“月牙,是什么小妖?”
无名犹豫了一会儿,“我告诉你,你可不准欺负她。”
季筱竹微微一笑,“我可能尽量。”
无名:“……”
随后无名小心翼翼问道:“她惹到你了吗?”
季筱竹回答道:“可能。”季筱竹隐约猜,那个把她拉进幻境中的红衣戏子,可能就是这个所谓的月牙。
无名道:“不信。”他家月牙乖这呢,出去都是夸乖孩子的,怎么可能会招惹别人。
季筱竹手心骤然燃起幽幽冷火,“少说废话,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的藏书阁。”
无名不由咽了口口水,这简直就是强盗,还威胁!
无名无奈一笑,又温了一壶茶,对季筱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或许你就能知道一些你想要的答案了。”
季筱竹看在茶香的面上,勉强道:“洗耳恭听。”
或许是千年前,或许是上万年前,他记不清了,在那灵力充沛的灵域之上,还是神主持的天下,那可以说是万神崛起的时代。
上神比比皆是,下神数不胜数,无名亦是其中之一。
无名本是春神的附神,附神相较起来主神,名声和威望都远远不及。而对于神来说,关于他们的神力和地位紧密联系的是人们的崇拜和信仰之力,信仰之人越多,被祭拜的神实力越强。
而在天庭的蟠桃盛会中,无名被人构陷,弄丢了王母娘娘喜爱的千年仙草,随后被贬去神藉,发配蛮荒之地镇守藏书阁。
在这藏书阁中,储藏着成千上万的珍贵典籍,无名爱书,倒也不算无聊,怪就怪在,这是藏在地下的。
无名偶尔在山上现行,被人称为神仙,无名顺便也保护这一方的平安。一座小庙一代一代的更替,被善良的山下村民修葺的更完善,从最初的泥像到石像,长相也换了千万张。他们的信仰之力髓不多,但也能维持无名更长久的存活,只要有人拜他,他就不会消散。
不过后来,山下经历了一场雪崩,灾事严重,人们怨恨无名无法救下他们的家园,但是却不知,无名耗费了大半身的法力才让村民活下,已经无法有多余的气力将雪崩停息。
村民埋怨他,带着趁手的武器叫嚣着要砸了他的庙,毁了他的像,不知是谁起的头,带领着众人两三下将庙砸的稀巴烂,一把火挥之一炬。
而无名,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想过解释,可是他的出现却让村民更加猖狂。
所剩无几的神力让他无法隐身,显出了本来的面貌。
一人道:“这就是神仙?”
“我听传闻说,吃了神仙肉凡人也能成神仙?”
“这个神仙弱是弱了一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一人一口,能够分得过来……”
他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贪婪无比,像极了豺狼见到了猎物后双眼发出的幽幽绿光。
无名想跑,但是双腿却在那一刻迈不开了,在法力空虚的状况下,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和反抗的勇气,此刻他就是待宰的羔羊。
无名不明白,他明明救了他们的性命,为何他们要这样?
曾经信仰他的子民现在就像是强盗,闯入他的家门,砸毁一切后放火,最后连他的尸骨也不放过。
“这就是你的报应!”他们的话游走在他的耳边。
“你若是让我们成仙了长命百岁了我们才会原谅你……”
“神仙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还是被我们踩在脚下!”
比起信仰高高在上的神,把神拉下神坛,踩进泥地,喝他血,啖他肉,更能满足他们扭曲变态的私欲,那种凌驾于神仙之上的征服感。
他的挣扎和求饶他们视若无睹。
砍杀牛羊的利刃在他的皮肉里游走,划过经脉,从白骨擦过。他看着一双双黏腻的眼睛从他的皮肉上流过,那因为用力咀嚼血肉而不得不使面目扭曲的面庞,他能听见他们的心声和咀嚼声,那就像无尽的地狱折磨着他。
每一秒的流逝比孤独过去的几百年还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