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陵旧梦

暮春三月，细雨绵绵。

金陵城外的渡口，一艘乌篷船缓缓靠岸。船舱里走出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他撑着油纸伞，望着眼前烟雨朦胧的金陵城，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

"公子，到了。"船家收起竹篙，"这雨怕是要下到晚上。"

年轻人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有劳了。"

"公子客气。"船家接过银子，犹豫片刻又道，"公子是要进城？现在城门口查得严，听说是因为前些日子死了个大官......"

"我知道。"年轻人淡淡道，"多谢提醒。"

他提起随身的包袱，沿着石阶拾级而上。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某种无声的叹息。

十年了。

自从那一夜之后，整整十年过去。而今重回金陵，故地依旧，人事早非。

城门口果然守卫森严，几名官兵正在仔细盘查入城的行人。年轻人排在队伍中，神色平静地等待着。

"你那边的，过来！"一名守卫忽然喊道。

年轻人抬头，发现守卫正指着自已。他收起伞，走上前去。

"姓名？来金陵何事？"守卫盯着他问道。

"在下姓苏名昭，来金陵投亲。"年轻人不卑不亢地答道。

"投亲？亲戚住在何处？"

"城南安平坊，是我一位叔父。"

守卫狐疑地打量着他："可有路引？"

苏昭从袖中取出一张文书递过去。守卫仔细查看，见文书上盖着官印，这才点点头："进去吧。"

走进城门，苏昭重新撑起伞，沿着青石板街道向城南走去。十年不见，金陵城似乎没什么变化。街道两旁依旧是熟悉的店铺，茶楼酒肆，行人如织。

只是街角的告示栏上，贴着一张崭新的通缉令。苏昭停下脚步，目光在通缉令上扫过：

"缉拿要犯白衣剑客，此人武功高强，手段狠辣，近日出没金陵城内，如有线索，速报官府......"

苏昭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路过一家茶楼时，隐约听见楼上传来说书声：

"......话说那白衣剑客连杀三名朝廷命官，却不图财物，直到现在也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有人说他是江湖名宿，有人说他是朝廷密探，更有人说......"

苏昭没有停留，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苦笑。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撑着伞，在金陵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那时他才十五岁，亲眼目睹了一场血案，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十年了......"他低声自语，"不知道她还好吗......"

想到那个人，苏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去，发现自已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南。前方不远处，一座朱门大宅巍然矗立，门匾上"定国公府"四个大字依旧醒目。

定国公府......

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遇见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女子。

正出神间，忽听得马蹄声急促，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袍。苏昭往旁边闪了闪，却见马车在定国公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那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子，眉目如画，神态高贵。她下了马车，正要进府，忽然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昭心中一震。

竟是她。

十年过去，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依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女子显然也认出了他，美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她便收回目光，在丫鬟的簇拥下走进了府门。

苏昭站在雨中，久久未动。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你回来了？"

苏昭转身，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站在街角，正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已。

"周伯......"苏昭轻声唤道。

老者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他转身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苏昭跟了上去。七拐八拐，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老者推开门，示意苏昭进去。

院中摆着几盆兰花，虽是寒品，却养得精致。正房的门开着，能看见里面摆着一张古琴。

"坐吧。"老者给苏昭倒了杯茶，"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苏昭接过茶杯："四处游历。"

"游历？"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为了查那件事吧？"

苏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唉......"老者长叹一声，"十年了，那件事早就已经定了性。何必再......"

"周伯。"苏昭打断他，"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有些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固执。"老者摇头，"难道你忘了十年前的教训？若不是小姐救你，你早就......"

"所以我更要查清楚。"苏昭抿了口茶，"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老者还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定国公府走水了！"

苏昭猛地站起身："什么？"

老者脸色大变："走水？这么大的雨天......"

不等他说完，苏昭已经冲出了院子。雨中传来阵阵喊声，远处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定国公府，果然着火了。

苏昭心中一紧，想起方才那个女子。他加快脚步，朝着火光的方向奔去。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

"怎么会突然着火？"

"听说是从后院起的......"

"这么大的雨都烧起来，肯定有问题！"

苏昭穿过人群，来到定国公府门前。府门大开，里面一片混乱。下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走，却根本控制不住火势。

"小姐还在后院！"一个丫鬟哭喊道。

苏昭心中一惊，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

"站住！"几名家丁拦住他，"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来救人的！"苏昭急道。

"救人？就凭你......"家丁话音未落，忽见苏昭身形一闪，已经绕过他们冲了进去。

"好快的身手！"家丁吃惊道，"莫非是......"

苏昭顾不得他们的议论，直奔后院。浓烟滚滚，火舌翻腾，将整个后院笼罩。他屏住呼吸，在火海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咳咳......"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苏昭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倒在廊下。正是方才见过的那位小姐！

他纵身上前，将她抱起。女子似乎已经昏迷，但手中仍紧紧攥着一个锦囊。

"得救了！"外面传来欢呼声。

府中的下人总算控制住了火势。苏昭抱着女子走出火场，将她交给丫鬟。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丫鬟们围上来。

女子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中的锦囊。确认锦囊完好，她才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相救。"她看向苏昭，声音轻柔，"十年不见，公子的身手更好了。"

苏昭愣了一下："小姐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她浅浅一笑，"那年雨夜，也是你这样救了我。"

苏昭心中一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匆匆赶来。

"父亲。"女子站起身，"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灯......"

"又是你！"中年人怒道，"洛雪，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被唤作洛雪的女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中年人这才注意到苏昭："这位是？"

"回大人，"一个家丁上前，"是这位公子救了小姐。"

"哦？"中年人打量着苏昭，"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在下苏昭。"

"苏昭？"中年人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什么，"可是十年前那个......"

"父亲！"洛雪突然开口，"天色不早了，您该用药了。"

中年人这才回过神："也好。苏公子，改日再请你来府上叙谈。"

说完，他转身离去。洛雪对苏昭福了福身："公子请便。"

她跟着父亲走了，只留下苏昭站在雨中。他望着洛雪的背影，又看了看仍在冒烟的后院，若有所思。

这场大火，来得蹊跷。更蹊跷的是洛雪手中的锦囊......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这座金陵城彻底淹没。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血腥的雨夜，那些未解的谜团，以及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女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