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七岁那年,文化大革命闹得如火如荼,在这个躁动不安地年代,人人诚惶诚恐!
深夜,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从床上拖下地。春意料峭乍暖还寒,脚上的凉意让我瞬间清醒。
有两个人进屋,一人抓着我的胳膊,另外一人举着手电筒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扫射。那人照射过床底,又打开衣柜,不放过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末了,他将手电筒对着我的脸,我被强光刺激的闭上眼,本能地抬起未被抓住的手,挡住光源。
“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一声怒喝,我哆哆嗦嗦地问道:“我姐姐去哪了?”
我和姐姐睡一屋,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了。
两人并未搭理我,举着手电筒的人不耐烦的吼道:“拉出去!”
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院子,入眼的便是爸爸妈妈和姐姐被人压着跪在地上,一道手电筒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身后还站着一群人,围成了半圈,其中有三人举着火把,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的,让人瘆得慌。
“爸!妈!姐姐!”看到家人,我才感觉到害怕,叫着他们哇哇大哭!
“人没死,号什么丧!”
抓着我的人怒吼一声,将我丢在地上,我害怕地爬到爸爸妈妈身旁。
爸爸挣扎着往我身边靠了靠,气愤的吼道:“我们没犯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在爸爸脸上,“闭嘴!不想挨打就不要出声!”
黑夜笼罩着小院,这群人精神抖擞,情绪高亢,红色的袖章格外惹眼,我害怕的看着他们来来回回的从家里拿出东西,丢在地上。
漂亮的旗袍被随意地丢了出来,每一件是外婆亲手给妈妈做的,她平时宝贝的很,根本舍不得穿。
还有爸爸写的字画也被粗鲁地扔了出来,他们还将家里的碗和瓶瓶罐罐都抱了出来。
我愤怒地瞪着他们,火光照在他们脸上,我认出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是村里的,我很想冲过去咬死他们,但都忍住了。
直到有人抱出一个小盒子从屋里走出来,他取出里面的铜镜,问站在门口的人:“队长,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道长送我的乾坤镜,我出生时,一个云游的道长受了伤,爸爸收留他住了一个月。
离开时,他说与我有缘,想要将我带走,被爸爸拒绝后,就送我这个乾坤镜,关键时刻可保我一命。
趁着那个队长打量乾坤镜的功夫,我一个健步冲过去,迅速抢过来,抱在怀里撒腿就跑。
一群人怔愣片刻,就开始抓我,场面瞬间乱了起来。
我能听见妈妈叫我的名字,还能听见爸爸的怒斥声:“我父亲在抗日战争时捐款捐粮,他为抗战做出过巨大贡献,他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他是英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在村里,我的小伙伴全都跑不过我,绕着院子跑了两圈,我发现人太多,跑得快也不行,我很快就要被抓住了。
我便冲向院外继续跑,黑暗中,我很害怕,我一边跑一边叫喊,看见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
后面的脚步声很近,我慌不择路地朝着有光的地方跑,一个趔趄,我整个人飞扑向前,头上的血汩汩地流着,我死死地抱住乾坤镜,渐渐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我感觉自已的身体越来越轻,慢慢地飘了起来,一片嘈杂声中,我清楚地听见了妈妈和姐姐的哭声,还有爸爸的叫喊声,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
“夏夏!夏夏...”
“宁夏!宁夏...”
我漂荡的灵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能回到身体又不能远离。
七岁的我不哭不闹,也不会说话了,每天抱着乾坤镜呆呆地坐着或躺着,乾坤镜不能拿走,拿走我就会用头撞墙,爸爸妈妈只能让我抱着乾坤镜。
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人再也不敢过来闹了,我就像一个会行走的木头人,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家里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呆着,总会留一个人陪着我,爸爸、妈妈或姐姐,他们空闲时,还会牵着我到外面散步。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的灵魂只能跟着自已漂荡却不能归位。
我发现家里有密室,密室里还藏着两个人,爸爸每天晚上都会给他们送饭吃,过了好久,在一个深夜时分,那两个人被人接走了。
送他们离开后,爸爸抱住呜咽的妈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夏夏护住了他们,他们是英雄,不该受到迫害。”
妈妈点点头,“可怜了我们的夏夏!”
家里不仅有密室,还有好多暗格,我以前竟然一点都未察觉,听到爸爸妈妈的悄悄话,我对朝鲜战场上牺牲的祖父非常崇拜,这些都是他一早安排好的,是他给家人留好的退路。
爸爸和妈妈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俩白天参加劳动,晚上教姐姐读书,我这个小傻子自然也会在一边旁听。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爸爸总会收到包裹,大多时候是书,也会有一些票据和粮食,我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听到高考放开的消息,姐姐高兴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终于可以展翅飞翔了。
姐姐是高考状元,一家人高兴地不得了,我也很高兴,只是除了我自已,没人能看出来。
姐姐去了京市的大学,分别的时候很是感伤,但日子有盼头,就会觉得很幸福。
谁能想到,这样的幸福被谣言打破了,我家被一群贪婪的小人盯上了。
他们平日里和爸爸称兄道弟,喝酒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听着家里的消息,他们认定,我家里一定藏着好多宝贝,所以每次都会劝爸爸喝很多酒,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爸爸,我在一旁看着好着急。
终于,他们按耐不住下手了。
那一夜,他们晚饭时将爸爸灌醉,半夜,他们偷偷地摸进院子,妈妈察觉到他们的不怀好意,只来得及将我藏到密室里。
妈妈关上了密道,我的灵魂无法跟着她,只能待在密室里焦急地等待着。
我的身体变得通红,然后红色慢慢褪去,我等了好久好久,姐姐来到密室。她抱着我嚎啕大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快要把我的灵魂撕碎了。
姐姐拿走了乾坤镜,我的灵魂就跟着她走,我明白了,我的灵魂不是跟着身体,而是跟着乾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