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门口死了个人

临都秋日拉长，冬日的雪比往常来得晚了些，只因城门口死了个人，扑面而来的冷气变得越发猛。

发现死人的还是进出城门的几个百姓，他们顶着白茫茫雾气前行睁不开眼睛，等雪小了些稍微睁眼，瞧见城门牌匾上有人影，抬头望去，居然有一个被绳子吊在脖子上死去的男人。

男人悬在上方，身形微胖脸色已无血色，眼尖的百姓认出后大惊：“这不是詹虎吗！”

围在下面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起来。

詹虎，传言在临都内仗着自已有个当官的哥哥横行霸道，蛮横无理之人，常常欺负弱小百姓，令他们苦不堪言。

没有人会不知道他，也没有人不会厌恶他。

“谁杀死的？”“这哪儿知道，只能说杀的好！”“嘘嘘嘘，小心被其他人听见了……”“他就是个恶霸！就该死！”

一个死去的詹虎激起了群愤，城门口人渐渐多了起来，把进出的路口挡得严严实实，就连马车上的人也跟着出来看热闹。

寒风袭卷，依旧没能让人离去。

离城门口不远处，两辆马车被迫停下，年轻的马车夫伸着脖子往那边一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后扭头对马车内的人说，“小姐，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拥堵无比，我们马车进不去了。”

没一会儿马车内的那位女子就伸出一只嫩白的手，将帘子掀开一个小角，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望向城门口方向，几秒后从嘴里轻飘飘说出两句：“靠了个北，怎么到哪里都大堵特堵。”

马车夫皱起眉头：“靠了个北是……？”

女人淡定解释：“就是从北边靠过来，到哪里都很堵的意思。”

马车夫懵懵的，一知半解的哦了一声。

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女子拍拍马车夫的肩膀，“你进去自已看着办，我去凑个热闹先。”

随即她就跳下马车，马车夫慌忙哎了一声：“小姐你……”

披着厚长细纹白袍的女子回头温柔一笑，乌黑墨发在身后甩出一个小幅度，单薄的身形屹立在大雪地上，这一笑衬得她那张脸如同圣光照耀，白暂清透，她说：“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去吃瓜回来讲给你听。”

她赶紧小跑而走，丝毫没听见马车夫抱怨的那句：“……不是，这么多行李我一个人哪行！”

马车夫无可奈何叹气，忽然想起她说的话，左看看右看看，心想：吃瓜？哪里来的瓜？这个季节有瓜可吃？

女子兴奋极了，跑到城门口不过几大步，站定后顺着百姓的目光仰头看去，看到那具尸体后捂嘴小小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可惜，“怎么是有人死了？”

“小姑娘，害怕就走远些。”旁边几个人见她年纪小，纷纷劝着她。

有人说，“是啊，你一个小姑娘跑来凑热闹干什么，你不害怕？”

“大哥大姐们我怕呀。”女子对着他们软软的说，“但是我们马车堵在后面，总得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死的是谁啊？”

“詹虎呗，我们临都的恶霸，经常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不知道是哪位好人，直接把他给吊死在这里了！活该！”有人生气的回着女子的问话。

其余人都在附和着活该二字，女子也跟着瞎点头，轻言：“嗯，活该。”

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水泄不通的城门口终于来了一批官兵，为首的男子很凶，穿着一身黑色铠甲，带着官兵将看热闹的百姓驱赶开，而就是在这因遭到驱赶让路，无人注视尸体的短短几秒，冰冷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

——咻。

微小银光从远处闪过来，竟然割断了尸体脖子上的绳子，那尸体笔直的于高处落下，砰地一声重重砸在雪地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百姓和官兵纷纷乱成一团，女子也被吓到退后好几步，眼眸不经意的扫过城门右墙远远一处，她好像发现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走了。

看来临都内想让詹虎再死一次的人也不少呢。

黑铠甲男子见此怒了，吼道：“来人，立刻散开寻找可疑之人，封锁城门，来往的都给我仔仔细细盘查！”

官兵们速度很快，抬走尸体的抬走，设置城门口路障的抓紧时间，把守的人也迅速到位，皆警惕地看向周围，观察起了每一个人。

也不意外的，女子没来得及进城内，就被拦在外面了。

一大堆进城的人排着队接受盘查，轮到她时，官兵来来回回的看着她，试图在她这个弱女子身上找到点是凶手的可能性，看得女子有些无语。

“叫什么，从哪里来的？”官兵严肃的问。

“小女子姓赵，赵大将军府的小女儿赵南画。”女子不得不报上身份。

听见她名字的黑铠甲男人瞬间朝她走去，也是用那双眼睛上下扫着她，满脸的不相信，“赵南画？赵大将军赵韦从的女儿？”

“嗯呢。”赵南画点头。

男人冷哼着，“我只听说过赵大将军有个会武的大小姐，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小女儿！我看你分明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人，给我带走！”

赵南画不乐意了，语气还是尽量的温和说着，“不是，这位大哥你要不要听我……”

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几句就被走上前的两个官兵给带走，只留下一句——

“大哥你不讲武德啊你！”

余音绕梁，久久回旋在空中。

·

临都，坐落在皇城脚下的大城，旁边还有两个小城。在这大肃朝中，临都是中心也不是中心，离真正的皇城有些距离，天子的本意是想皇族和贵族的人区分开，防止结党营私，所以进宫还要坐两个时辰马车，累的反正都是那一批上早朝的人罢了。

赵大将军赵韦从年事已高，常常保家卫国，身体已有些大小毛病，天子免去他上早朝，他才得以在府内安稳度过。

然而……

“你说什么！你进城了画儿还没进城？”赵府内，赵韦从从他那把黑色椅子上站起来，因为激动有些站不稳，他顾不上自已，指着马车夫训斥：“都过了多久了，你居然还能把人弄丢？”

马车夫跪在地上，颤巍巍解释：“不不不，家主你听我说，我是打算赶着马车进城，然后去找小姐一起回来，结果，结果我进来后没多久，城门口就被封了，小姐她，她不知道跑儿去了……”

赵韦从的胡须随着他面部抖动，他这副苍老的身体好不容易近段时间调养好，现下又开气，气得他胸膛发闷，快呼吸不过来。

不过他还是在马车夫话中找到了关键，他自已给自已顺着气，“城门口，为何封了？”

马车夫还未回答，一个女人快步进了屋，雍容华贵的打扮，她脸色慌张，“家主，我派人去问了，说是城门口死了人，有很多人都被断押司的人抓去问话，我担心，我担心画儿也在里面！”

赵韦从差点又没喘过气，他在女人的安抚下平静下来，毫不犹豫的发话，“断押司的人敢抓我赵韦从的女儿，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女人见他作势要出去，拦住他压低声音，“家主你别去，断押司替天子做事，天子是见不得他左膀右臂有任何交集和问题，所以你不能去。”

赵韦从不愧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女人的话他早就考虑过，他转身就坐下，大手一挥，“本将军当然不会去，但有个人可以去。”

女人和他一对视，顿时眼睛一亮。

·

断押司的牢内，赵南画被人推进去时差点摔了一跤，她左看右看的打量着牢房，闻到那空气中恶心的臭味，没忍住干呕一声。

冬季的牢房又阴又冷，角落里全是青苔绿藓，唯一的一个窗口飘进少许雪花，衬得里面更加凄凉。

赵南画没敢坐下，贴着牢门的栏杆站着，她实在想不到自已在外六年才回家，家门口都未看见，就这么水灵灵的进了牢房。

“哎，不该。”赵南画叹口气。

确实不该，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家，陌生的身体内。

赵南画是个21世纪妥妥的现代人，她只是闲来无事路过寺庙门口，看着门口的楼梯接近垂直般倾斜，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好奇心，想挑战走上去试试，结果噼啪一下摔倒下去，醒来就很奇怪的到古代了。

好奇心作祟啊！

赵南画选了个相对于干净点的地皮，撩起裙子蹲在地上，无可奈何捧着脸，开始思考詹虎那事。

詹虎吊死在城门口上方，脸都僵硬成那样，应该是昨晚死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那就不是明杀，而是某种方式的暗杀。

接着有一个类似飞镖的东西远处而来割掉绳子，让詹虎从高处掉下来，使用飞镖的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凶手？还是另外的人想杀他？

不对。

赵南画凝思，假如她是凶手，在杀死詹虎后把他吊在城门口示众，那肯定是和詹虎有很大过节，再来一个飞镖，难道是有人想毁尸灭迹？

思来想去，詹虎是何等的恶，死后都不让人放心。

外面一会儿被抓进来几个人，一会儿又被带走几个人，时间一点点流逝，赵南画都快要抱着栏杆睡着，眼皮子往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就连肚子都很不争气咕咕叫。

直到一股若有若无香气从远处弥漫到她鼻息间，她才模模糊糊睁开双眼。

一道身影在两三个人簇拥下缓缓走来，由远及近，赵南画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美男。

来古代很久了，赵南画都已经默认古代人是千篇一律的相貌，她都没见过能符合她现代人审美的男人，直到这人出现，她直接从地上站起来，站直了身体，睁大了眼睛。

男人身披灰紫色金丝厚袍，脸小，鼻梁细直，墨发用银冠束起垂于身后，头顶上的头发用几根戴银链子编织，额间几缕碎发落于眼尾，高贵俊美。

也许是赵南画的目光太过于炽热，他在走过赵南画牢房后停住脚步，微微侧头，用那双自带眼线的眼睛向后一瞥，和赵南画对上了眼神。

“这女子是何人？”他问身边的人。

“在城门口冒充是赵老将军的小女儿赵南画，刑司怀疑可能是杀害詹虎的凶手，跟那一批人一起抓进来的。”旁边的人低头回答。

男人眼底泛起亮光，嘴皮子无声说着赵南画三个字，随即转身走到赵南画前去，他上下打量赵南画一眼，嘴角上扬，“冒充赵将军小女儿，你可知是死罪？”

赵南画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说来就来，她含着些哭腔，“大人，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就是赵南画，还请大人明察。”

男人抱有感兴趣的目光注视着她，赵南画面不改色还想做点什么可怜姿态，下一刻男人就说：“带到刑司面前去，先审她。”

赵南画就这么成功的走出牢内，被他们带到了干净庄严的断押司大殿内，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上方之前很凶的黑铠甲男人。

尽管他卸掉了铠甲穿着一身黑色官服，赵南画还是看他不顺眼，暗自翻个白眼。

“赵南画，你说你是赵大将军的女儿，为何如此之久也不见你家人来寻你啊？”男人坐在上方冷漠的问。

刚才灰紫色俊美的男子送赵南画进去后，也不落座，而是站在侧方双手抱臂，以一副看热闹的状态盯着赵南画。

“我……”赵南画被他吓到，不敢看他，使劲的用手搅着衣裙，“我因为好奇，就先让马车夫走了，现下，我也不知为何我家里人还不来。”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赵家女儿！”男人忽然大吼一声，吓得赵南画身体一抖。

老天爷啊，好好说话不行啊，非要吼一下证明自已中气很足吗。

赵南画瘪起嘴巴，她本来长得就很幼态，一瘪嘴更是可怜巴巴，她声线极其颤抖，“我是啊，我真的是啊，就算我不是，你莫名其妙把我关在这里押到这里，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不然传出去，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会被别人怎么看待？”

“还清白姑娘家，你……”

“刑司，你别急啊。”

刑司话还没说完就被美男打断，美男瞅一眼赵南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哦不，应该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何来力气杀詹虎？就算你怀疑她，那你也得拿出点理由和证据才对，你说……是吗？”

最后两个字是吗，他是对着赵南画挑眉说的，极其具有戏谑意味。